鲁恩勒着贵族长袍,进餐厅吃饭时,腓特烈正拿白毛巾扣在脑袋上擦头,绕着餐桌审视菜品。听见鲁恩的脚步声,腓特烈就走过来,一边歪头擦耳朵,一边关切地问:“你心口还疼吗?康复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呼吸不上来?” “稍微有点不适应,但是并没有大碍。我记得那个有钱人刺了我一剑——为什么我没死?”鲁恩本来想低眉顺眼地千恩万谢,却被问得方寸大乱,不知不觉就平等交谈起来。 “你最后允许大家疏散,变相救了不少人。我说了,你杀人数为零,人性尚存,罪不至死。该死的是那些撺掇你的人、那些杀死你的人。所以我使用了一些珍贵的手段,把你从地狱拉回人间。”腓特烈拉着鲁恩回餐桌坐下,女仆周到地给他们摆好了杯盘刀叉。 “您……您救了我吗?”鲁恩心有余悸地低头抚摸胸口的疤痕,心里堵着唏嘘和感激,全都说不出口,反而一腔疑问脱口而出:“我身无分文可取,脚无立锥之地。您大费周折,来救一个威胁过您生命的人,未免仁慈得过分了?” “鲁恩,别相信那幻觉;我是个自私的贵族,脑子里只有两件事:保全自己,夺取更多。”腓特烈拿餐巾擦着手,坦然看着鲁恩:“我救你完全是为了我自己。你被贵族利用了、背叛了、灭口了,而且至死都没有听到国王向你道歉。我觉得你已经很清楚我们这个群体的嘴脸。所以我会跟你说真话。以诚相待能利索点。” “您继续说。”鲁恩头一次听见贵族承认他们的传统品质,觉得耳目一新,洗耳恭听。 “战败以后的帝国,在《镜厅条约》体系下,大家都有点手头拮据;但是贵族奢华不改,排场依旧,继续歌舞升平,于是广大人民群众就有点儿民不聊生。”腓特烈放下刀叉,扶着额头说:“我知道,越没钱的人越能忍,所以贵族和工人以前相安无事。但是谁都有忍不下去的那天,所以你炸塌了保罗的公馆。” 腓特烈把餐巾丢在桌上,端起红酒继续说:“今天的事情,我站在你这边。至少你试图和国王沟通。但是国王很明显思想陈旧,他觉得杀了你就解决问题了——鲁恩,就连你都知道,杀了你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在**面前,没活路的工人只会义愤填膺;倒下你一个鲁恩,还有千千万万个鲁恩站起来,前赴后继地炸公馆,炸铁路,炸城墙,炸到两败俱伤为止。反正穷人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凭什么让贵族滋润地活着?对不?” “您很善于揣摩人的心情,殿下。”鲁恩低眉顺眼地承认:“我根本不怕死,因为命本来就不值钱。事实上,如果这一次交涉不成功,我们的工会只会采取更激烈的举措。比如罢工和罢市。” “我猜测你们还想过更长远的举措——想过攻占军械库和军匠工厂没有?想过吧?”腓特烈冷笑道。 “……”鲁恩紧张起来,最后难堪地承认:“那是c计划。因为成功率太低,所以被我否决,当做垫底的备用计划。因为就算装备了火枪,我们也难以和所向无敌的骑士阶级抗衡。” “所以啊,鲁恩。如果你死了,会蹦出来一个比你更胆大的上台,兴许这个胆大的就敢攻占军械库,分武器,席卷全城,反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本着空手套白狼的精神,不成功便成仁,大家都别想体面。那时候的局面,会比现在糟糕多了。比起让那种家伙上台,我更希望你来领导工会,因为你留着人性,因为你还不想当魔鬼。”腓特烈示意鲁恩端起红酒,两人碰了一杯,浅浅喝一口,然后看着鲁恩说: “帝国之外,强敌环伺。我有接手帝国的野心,所以不希望它跌入内战的深渊,陷入分娩的阵痛。你很讲道理,我也很讲道理。如果我们能活到正式谈判的那天,我们可以携起手来,跟这个列强环伺的世界讲一讲道理。这就是我救活你、扶助你的原因,你应该清楚,我完全是为了我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有钱人支持我去炸有钱人的房子啊。”鲁恩闭目摇头:“贵族之间的倾轧太频繁了。你有接手帝国的野心,所以连贵族的敌人都能视为盟友。” “这么跟你说吧。奥本海默给你们微薄的工资,却不必向皇室纳税,最近还在闹着免收金融税、丝织税、矿业税,可是这些逃掉的税款,并不会变成你们的加薪,而是全部落进奥本海默的口袋。利润都被他们赚去了,穷的都是工人和皇室。”腓特烈简单地开条件:“如果我接手帝国,我会把那些脑满肠肥的银行家放在平底锅上,小火慢熬,把他们的油都榨出来,做成完整社会福利保障的形式,分给工人和农民,缓和你和我之间的矛盾。你我相安无事,工业产能就会暴涨;贵族的部队用上了最新装备,我们就能给列强一点颜色看看,你要知道,七年战争可不是败在前线上。只要能废除可耻的《镜厅条约》,我们的幸福生活就指日可待——现在这个国王对你们爱答不理,总有一天,你们能让他高攀不起。” 腓特烈把大饼画得香飘万里,无比诱人。 “你会信守承诺吗?议院早就抱成一块铁板,你没办法动摇他们的利益。”鲁恩对时事略知一二。 “你可以看看我治理的明兴城。失业率从39%下降到27%,产能翻倍,经济回暖,只花了小半年的时间。以后只会更好。”腓特烈没有正面回答,他曲线救国,循循善诱:“比起那个只会用杀头来解决问题的国王,我是你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你不会后悔的,不仅因为我能给你提供情报支援、军备支撑、教廷帮助,更因为我们需要彼此。十年后的今天,你回顾现在,会恍然大悟地现,历史让我们相遇后,我们就创造了历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