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支部队在士气溃散的时候,士兵都会下意识往我方的阵地逃。我居然下意识走到这里,看来精神上也有点顶不住了吧。” 充满秋天味道的天空,再加上日头西下的一点昏黄色泽,即使生活中一切顺利的人,都会在这一刻体味到莫名的淡淡苦涩。 童兵觉得自己忽然变轻了,甚至变小了,心中某个牢固的东西不知不觉中崩断,让他骤然失去了平衡和支撑,被这阵秋风一吹便扬了起来,在四面八方都空空荡荡的位置,无论体内有多少力量,也无法摆脱这种“受制于人”的困境。 “大意了,不,即使我保持全神贯注也没用。如果安吉丽娜可以轻易毁掉我的影铁甲,那她很可能已经掌握了和影铁甲一样的高科技监控技术。在绝对领先的技术面前,再好的策略也会大打折扣……” 黏稠的秋风仍不停吹拂着,带走了下午略显沉闷的空气,却刮不走童兵心中沉重。几片落叶划过,被秋风卷向远处,童兵苦笑一声,此刻他的处境与这些枯叶何其相似,只能等待秋风决定何时将他抛下去,至于落地的地方是一片花田还是万丈深渊?童兵完全不知道。 “因为露易丝的求救,我已经失去了审问安吉丽娜的机会。以她的能力,想要再次捕获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怀疑她是A1的同党,但这一点并不能证实;东海工业区那批武装分子也一样,他们与那批丧尸病毒肯定有关,但这些人到底是有人布置在那里预防丧尸潮的,还是用来做丧尸养料的?这个疑点,以我目前的力量已经无法查明了,失去了影铁甲,就连再次潜入那里都很勉强,更不用说捕获俘虏……”抬头看了一眼公安局的建筑,在金色阳光的照射下,整栋楼体被染成了金边的剪影。童兵一边轻叹着转身离开,一边继续在陷入死路的思维中挣扎:“安吉丽娜……神秘的武装分子……A1……七宗罪……造功实验……这些势力究竟是不是一个概念?我有一种感觉,他们即使归属不同,彼此之间也一定存在着联系,但是这个联系到底是什么?要查清这些,需要大量的情报支援,我们几个就算各有所长,也无法弥补这海量的情报缺失。” 转身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童兵第一次发现,他已经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回到剧组下榻的酒店吗?的确,露易丝还需要保护,但是他卧底剧组的事情恐怕早就被安吉丽娜发现了,这层掩护的剩余价值已经成了问号。露易丝不仅是个明星,生活中的她也的确性格甜美、招人喜欢。现在因为一个意外,童兵将她卷入了一场与东临会的剧烈矛盾中,留在这样的她身边,童兵既多了一个要分心保护的对象,又在不断的拖累她的事业; 去找乔蕾重新分析一下手头的情报吗?童兵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发现自己已经渐渐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在思维上对乔蕾的依赖。但现在的乔蕾也已经处在了超负荷状态,这几天一系列的变动,她光是在警方面前替童兵掩护,就已经花去全力,何况她作为刑侦科科长,还要处理日常的案件……童兵实在不敢想象,乔蕾如此纤细的肩膀上,是怎么扛下这么多压力的,何况童兵从未忘记,乔蕾真正的执念,是查出与精武门有关的那件莲州杀人案; 去看看殷茹男和孩子们?自从与殷茹男走到一起后,两人连一次正常约会都没有过。或许和亲密的人待一会儿,能让过度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尽快从这种精神疲劳中恢复过来……但童兵很快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不仅如此,他快速给千手堂的招哥发了几条信息,让他这几天留意千手堂内部、尤其是几个孩子的安全,童兵甚至将自己藏有枪械的地点告诉了招哥,让他们四大扒手取用枪支防身。做完这些,童兵心中不安的黑影略微消去了一些,却仍然看不见任何光亮。安吉丽娜身上那套黑色行动服,简直就和殷茹男常用皮衣一模一样。她为何会刻意模仿殷茹男?就在刚才,童兵想到了这个问题。考虑到安吉丽娜有着未知的监视能力,童兵不得不猜测,或许当他与殷茹男私人的关系,也已经暴露在女间谍的监视之中,安吉丽娜是用相同着装这一点,在向自己示威。这么一来,殷茹男也很可能被这个占有欲极强的女间谍袭击。 童兵忽然发现,不论怎么思考,在这种“敌知我,我不知敌”的大前提下,所有的思路都会走到一个失败的尽头。 脚步停了下来,童兵转过身重新看向公安局的方向:“再这样硬撑下去,只会让身边的人越来越危险,是时候扔掉那些那些多余的颜面,和赵擒龙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如果可以和东海警方暗中合作,即使只有老刘的4分队也好,情报方面的劣势就能挽回,而且丫头和小青山这些孩子也会有人保护……” 想到这,童兵下意识地抬起右脚,但这一步却最终没有踏出去。 “不,赵擒龙不会答应的,他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证据。”虽然只是一个最简单的迈步动作,童兵的脚却仿佛拖着万斤累重,迟迟不能向前推进一步。往日的记忆和此刻的推论,还不断增加负重的重量:“年轻气盛是要付出代价的,之前在大比武里,我把赵擒龙辛苦培养出来的‘七彩翼’一个个打下擂台,这笔屈辱加在任何人头上,都不会善罢甘休的,何况是自尊心这么强的赵擒龙。为了一雪前耻,他连名字能改,即使在公事上再怎么负责,要他暗中与我个人合作,他也绝不会答应。我要是开了口,只怕他第一步就是把我送去张琳秘书长面前,给我个受审席坐吧?那个专案组里的势力错综复杂,绝不能轻易在这些人面前暴露。是的……他这样的脾气,是不会跟我合作的,他只会让我‘配合’他查出真相。” 带着紧绷的愁容,童兵收回了欲踏而出脚步,缓缓转身往回走去。 “没有方向,完全没有,看来我也是真的到极限了。”自从进入军队后,童兵的站立坐走姿势便都端正的很,但此刻他却少见地将手插入口袋里,迈着略显脱力的步伐,一步一停地走在这片落叶道上,像极了一个失意者。 他上午刚做完肌肉恢复理疗,照理说四肢的一举一动都应该比平日更有力才对,但精神,是与肢体……甚至与内力都无关的层面。精神和身体一样,都会有上升和下降的曲线。虽然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但这2个月来,童兵的精神始终承受着大量的压力。而安吉丽娜的出现,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要一想到身边的人随时都可能被袭击,而自己却分身乏术,根本不知该如何保护,绝望就开始一寸寸啃食童兵的意志——在军队中被锻炼出的坚定意志。 “偏偏在这个时候,织命预感完全不来。”思维从一件事忽然跳到另一件事上,就是一个人意志动摇、产生逃避念头的征兆。童兵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而是正视着自身的软弱,苦笑着想到:“这时候,要是有织命预感的话,也许就能杀出一条血路了吧……也好,至少在之前织命预感的景象里,茹男的安全已经肯定了,少了一个需要担心的对象。” 即使没有确定前进的方向,童兵依然加快了步伐,背对着公安局的大门越走越远。于此同时,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被这种绝境逼迫而生出的反抗火种也开始越烧越旺。 童兵在龙组时专门负责新兵的训练,为此他接触过相关的知识。有的教官会在训练中刻意地辱骂新兵,甚至做出一些私人的侮辱行为,以前童兵将这种人看作是“老兵痞”、“军中败类”,但在接受了“教官”这个职位之后,童兵渐渐改变了这种看法,人是一种很有趣的动物,这种趣味体现在他们的思维上。任何的悲伤、绝望、痛苦,在经过人的思考之后,都有可能转换成愤怒。而这股愤怒,将会成为力量的源泉。有时候,适当的伤害,是为了激发这种愤怒,让新兵踩着这份痛苦,达到更高的境界。 刚才童兵的一系列思维,每一条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去推导,这些令人绝望的推导结果,并没有白白折磨他的意志。这份痛苦和长久以来的压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病合并在了一起,成为了最有效果的燃料。 虽然还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思路,但童兵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气势,这种气势与理智的思考完全无关,更不在意敌我优势。那是一种在一败涂地身处绝境的时刻,依然能够狞笑着扑上前追求同归于尽的疯狂。童兵的目的达到了,这种自我精神干预方案一旦成功,就能进一步将满目疮痍的意志重新塑造地更加坚固,只要善加这股怒火,即使在处处被动的境地,自己仍然有翻盘的希望。 “群敌环肆,敌情不明……这种劣势也不是没见识过。不过就算情势再怎么危险,龙组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童兵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是一口把敌人吞下去。” 病恹恹缠着路人、那令人发愁的秋风,忽然被童兵霸道地鲸吸而入,牢牢锁在肺叶之中,反成了童兵重新振作的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