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节 静极思动-《仙都》

    “长生寨”续存这些年,天成石是关键,外物不可恃,一朝石髓枯竭,下族倾巢来袭,“长生寨”无险可守,顿作流云散,大难临头各自飞,落得如此下场,也在意料之中。魏十七对“长生寨”的存亡并不在意,随口问起妖皇罗霰的下落,轩辕青倒是有所耳闻,据巡使岳守中所言,罗妖皇引了几个得力部属,杀出一条血路来,辗转撞入辟风族猎场“合吕川”,打破天地重关,仓皇遁入“吕川”下界。

    提到“合吕川”这一处下界,魏十七心中忽然一动,当日他诛杀弋族须延之、砺牙族熊赤眉,逼得炎族卫一灯走投无路,遁入下界藏身,实在捱不过去,召出雷鬼凿开通道,仗着“离合神光”远遁,仅以身免。经此一战,弋族、炎族、砺牙族彻底衰落,在三十三下族岌岌可危,即便没有“阴阳壑”动/乱,从下族除名亦是迟早的事。

    妖皇罗霰迫不得已遁入下界,也在意料之中,但为何偏偏是“吕川”下界?魏十七觉得其中不无蹊跷,随口多问了几句,轩辕青对此不曾留意,沉吟片刻,唤来虢昼作答。虢昼原是“十八盘”猎场巡守,镇守三处下界,对个中隐秘了如指掌,据她所言,罗妖皇挑选“吕川”下界藏身,是得了知情人指点,并非偶然。

    原来下界与下界天差地别,天地重关是衡量一界强弱的分界线,以“十八盘”猎场为例,“妖界”有十二天地重关层层禁锢,虢族望而兴叹,罗妖皇一朝飞升灵域,战力与上族长长老相差无几,强横绝伦,而“蛮界”、“螣界”门户大开,下界土著战力孱弱,虢族得以隔三差五入侵其间,掳掠人丁资粮,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强者去往下界,亦非毫无限制,其中利弊得失颇为微妙。下界强,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天地排斥微乎其微,寿元流失缓慢,但重关牢不可破,阻绝往来。下界弱,固然无有重关阻拦,却为天地所斥,劫雷轰顶,寿元急速流失,须得压制修为,以秘术洗涤气息,神通手段亦大打折扣。

    炎族族长卫一灯之所以在“吕川”熬不下去,正由于匆匆遁入下界,未曾压制修为,被天地强行“逼”走的。

    “吕川”下界虽不及“妖界”,在“大裂谷”中亦属强大之列,加之天地重关衍化不全,半开半合,以宝物击穿,便可开辟一条通道,权衡种种利弊,对罗妖皇而言“吕川”下界是最好的选择,若说纯属歪打正着,无人指点迷津,虢昼却是不信。

    魏十七又召来辟风族岳守中,问起“吕川”下界内情,说来也巧,岳守中曾在“合吕川”猎场驻守近百年,后来应巡守岳丁象召唤,才转投“阴阳壑”猎场的,对这一处下界并不陌生。据岳守中所言,“吕川”下界幅员广袤,物产丰厚,曾是当年灌注“清灵之气”的下界之一,历千万载衍变,成为剑修横行之地,舍剑之外,别无他物,辟风族每一回打通天地重关,入“吕川”下界掳掠资粮,都免不了一场激战,如无长老压阵,断不会贸然行事。

    闻得此言,魏十七心中忽然一动,顿记起孙恩惠燃起残香,请出卷轴中持剑老者,口称“恭请祖师降妖伏魔!”一剑挥出,天昏地暗,唯有剑光开天辟地,斩灭万物。如今想来,那老者十有八九来自“吕川”下界。

    先是弋族须延之,再是妖皇罗霰,两拨人马不约而同指向“吕川”下界,魏十七隐约觉得其中另有缘故。他思忖片刻,命岳守中向族内传个口讯,他有意去往“合吕川”猎场,将“长生寨”漏网脱逃的余孽处置干净。岳守中不假思索答应一声,只道魏长老静极思动,借此由头出行散心,旋即听他指派人手,召轩辕青、虢昼、丁宁等同行,这才反应过来,魏长老只是知会一声,并无征请族内许可之意,他脸色不禁一苦,这传讯的差事可不好办,保不定就得罪了人。

    数日后,魏十七一行离开“巨人眼”洞府,虢昼撑动“通幽宝筏”,载起众人荡向“大裂谷”深处,此行除轩辕青、丁宁外,她还唤上了几个听话老到的下族鬼灵,鞍前马后奔走服侍,彼辈蜷缩在宝筏之尾,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魏长老的凶名如雷贯耳,距他如此之近,由不得他们心存侥幸。

    “巨人眼”洞府由虢粒、师喜子打点,岳守中、岳执方看护“十八盘”猎场,四人目送“通幽宝筏”渐行渐远,彼此面面相觑,不知魏长老因何对一处下界如此在意,好在“合吕川”猎场终归是辟风族的地盘,此行虽然临时起意,也不至有什么大碍。

    “合吕川”距离“十八盘”并不遥远,中间只隔了剥易族“向阳道”猎场和一处无主之地,这一路虢昼曾跨四爪蜥蜴亲身走过,撑动“通幽宝筏”更是驾轻就熟,昼行夜宿,不紧不慢离了“十八盘”,径直荡入“向阳道”。“向阳道”巡守易廉石亲自出迎,恭恭敬敬问了魏长老行程,验过上族令符,以略尽地主之谊为由,殷勤招呼,侍奉周到备至,不辞辛劳送他们出得“向阳道”,这才含笑挥手作别。

    待“通幽宝筏”消失在视野尽头,笑容亦凝固在脸上,易廉石揉了揉酸麻僵硬的脸颊,觉得心累。魏十七一行执上族令符,借道“向阳道”去往“合吕川”一事,他早向族内传递消息,对此上至族长,下到长老,竟无有一人置喙,全凭他自己领悟,一路恭送出境。

    易廉石不知自己处置是否得当,仔细寻思,应当没犯什么错吧!他长长舒了口气,心中有些落寞,又有些悲哀,什么时候起,剥易族沦落到这等境地,要对辟风族一名外姓长老如此忌惮。转念一想,他又算得了什么,谄媚也罢,丢脸也罢,都是他自个的事,日后述职,若有人以此为由嚼舌头,以为他失了剥易族的面子,族内最多也就面上薄责几句,不至为难自己。谁会去得罪辟风族的魏长老?谁又敢得罪辟风族的魏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