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节 十姓十支-《仙都》

    岳惊风的胳膊干瘦归干瘦,久经幽冥水火洗炼,强韧如法宝,他闷哼一声,鼻窍喷出两团黑气,振臂接住杵锤,奋力掀开数分,踏足处冰层开裂,身躯前摇后晃。虢孚甲看得真切,忽施偷袭者正是仓南山召出的“鬼菩萨”,右手金刚杵,左手莲花锤,周身黑色火焰荡然无存,双眸蒙上一层惨白的冰屑,显然已被圣灵操纵,如同牵线傀儡。

    傀儡终究是傀儡,“鬼菩萨”不知机变,一味狠命压落杵锤,岳惊风催动幽冥水火,得以稳住阵脚,虢孚甲瞩目数息,眸光乍闪,蠕动嘴唇吐出一句言咒,天地伟力重重砸在“鬼菩萨”后背,将他硕大的身躯打得粉碎,化作无数烟气钻入冰层,消失不见。

    岳惊风缓缓挺直腰背,甩了甩手臂,破碎的布块冉冉飘起,幽冥之力一转,锈花金线彼此交织,衣袖宛然如故。虢孚甲一言击破“鬼菩萨”,殊无自得之色,沉吟道:“这‘鬼菩萨’神魂为圣灵操纵,神通固然大减,藏身冰层暗施偷袭,却不可不防。”

    岳惊风亲身接战,深以为然,但他素来沉稳,并未多言,只在心中默默琢磨着对策。魏十七“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如“鬼菩萨”这等小喽啰,莫说神通大打折扣,便是鼎盛之时,也不过随手打发了事。

    四下里寒流奔袭如刀,阴风怒号,越发狂暴凌厉,他鼓荡血气稍作阻挡,步履不停,去往事先约定的地点。其间“鬼菩萨”数度偷袭,似乎对魏十七心存忌惮,远远避开,只冲岳惊风虢孚甲下手,二位长老有所防备,稳稳将其击退,心中却没有半点轻松。如果说一开始“鬼菩萨”只是牵线木偶,随着一遍遍屡败屡战,手段愈见灵活,攻势愈见凌厉,似乎以他们为磨刀石,渐渐如臂使指,完全掌控了这员鬼将。

    苍蝇反复骚扰,虽无大伤,终究令人心烦,当“鬼菩萨”不依不饶,气势汹汹再度来袭,魏十七心有所感,抢先张开血气神域,将其封禁在冰层中,血线合拢,碎尸万段,烟气被生生抹杀了小半。令他不无意外的是,寒流骤然爆发,成百上千蜂拥而至,不遗余力将“鬼菩萨”抢了回去,就此偃旗息鼓,再也没有出现。

    魏十七心中有所猜测,一气爆发百千寒流,绝非轻而易举,这“鬼菩萨”对圣灵而言似乎颇为要紧,区区一个鬼将……难不成……他隐隐有了定算,暗中将陶帖唤出,隐晦地提点几句,命他做好准备。陶帖是个小滑头,听到要对付真灵一流的强敌,扭扭捏捏推三阻四,但此事却由不得他,到时候主人二话不说,将来敌往“子午炼妖壶”中一塞,纵然不情愿,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唉……唉……陶帖一边抱怨命苦,一边抓紧积攒神雷,为了自个儿的小命着想,关键时候万万不可偷懒含糊。

    寒流突然爆发令盛丘措手不及,盛衍等只道是大长老所为,但盛丘心中清楚,玉璧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左右这一切,他并不清楚个中缘由。来袭大敌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心中也大体有数,“阴阳壑”一战之所以一败涂地,关键在于魏十七、庞结庵、龚定势三人,上境“灵域”无懈可击,彼辈修持虽未臻于极致,以一敌三,必败无疑。

    盛丘注视着玉璧之上三路光点迅速逼近,不再驱使寒流骚扰阻击,这些小手段并能收到效果,只是白白浪费时间精力罢了。他不再做无谓之举,挥手命族人退下,各自准备接战,盛衍、盛朔望、盛荷泽、丁宁等对视一眼,躬身退下。

    圣灵一族仅存的精锐尽在山腹深处,虽然占了地利之便,终究是作困兽一搏,成则尚有一线生机,败则死亡葬身之地,圣灵族人尽皆了然于胸,却无惧无畏。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视死如归,盛丘一袖救出“阴阳壑”的族人中,丁宁是个异类。

    圣灵族原有十姓十支,血浓于水,同气连枝。在争夺灵域一战中,诸支长老族人先后陨落,仅存“盛”、“丁”、“计”三姓,退入下界苟延残喘。盛丘是圣灵族硕果仅存的大长老,执掌“归元一气杖”,引领族人休养生息,繁衍壮大,数万载光阴悠悠,“丁”、“计”二支日益衰落,族人已寥寥无几,只得依附盛丘,低三下四,求他庇护一二。

    盛丘心胸开阔,对圣灵族人一视同仁,得其悉心指点,丁宁才脱颖而出,跻身“圣灵种子”之列,有幸征用独目巨人腹中“清灵之湖”修持,道行水涨船高,与盛衍、盛朔望、盛荷泽等齐名。盛丘并不在意姓支之别,但在丁宁心目中,她始终是外人,一种无可言喻的孤独,一种无可言喻的骄傲,始终埋藏在心底,从未向人表露。

    即使没有大长老盛丘,“盛”支也是有资格执圣灵族牛耳的,在此之前,盛丘的得意弟子盛姬始终压丁宁一头,令她相形失色,若说没有嫉妒,那是在诓骗自己,盛姬的耀眼令所有人都无法直视,丁宁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承认远不及她。

    然而在攻打“大裂谷”的首战中,盛姬肩负重任,竟一去不复返,身死道消,不曾留下任何痕迹,丁宁在震惊之余,仿佛挪去了后背的大山,头顶的阴影,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及至大长老孤注一掷,献祭一界天地,将族人渡送至上界灵域,上七族鬼灵早有准备,倾巢而出,联手剿灭圣灵大军,丁宁亲眼见魏十七凭一己之力扭转大局,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惧意。

    圣灵是不能对鬼灵屈服的,但魏十七没有修持“幽冥之力”,并非鬼灵族人,这给了丁宁说服自己的理由。

    如果说最初只是一颗沉睡的种子,随着大长老盛丘壮士断腕,抛下无辜族人独自逃生,其中就包括“丁”支仅存的一点血脉,叛逆终于开始生根发芽,丁宁觉得她不能再一条道走到黑。盛丘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七位长老以精血浇灌的遗宝上,然而丁宁冷眼旁观,此宝似乎并非无知觉的死物,乖乖听从盛丘的祭炼,圣灵族最后的希望之火,也渐次萎靡黯淡。

    当鬼灵挟大胜之势悍然来袭,丁宁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