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法冢-《迷楼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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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丘园之后,苏玉并未让他进屋,只说自己疲惫,便叫他回去了。

    苏玉躺在床上,看着手中那块通体黑泽的观音宝玉,不禁有种预感:这块玉冥冥之中像是有灵性,穿越几百年的岁月又回到了起点。

    一直以来,她都把这玉当成了天赐的宝贝,可如今却不知它到底是个福物还是祸根。

    她整整一夜都辗转未免,心里对广晦禅师的故事一直难以释怀。待到天明原空来送斋饭时,苏玉便说想去拜祭广晦禅师。

    可原空并不知道关于宝玉的故事,自然也就没人对他提起过广晦禅师。再加上他来寺里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对寺志上的内容自然也不甚了解。但他却知道在寺庙后面有一片法冢,埋葬的都是转烛寺历代高僧。既然广晦禅师也是前代高僧,也自然就会葬在法冢之内。

    对于苏玉的请求,原空自然不会推辞。加之法冢距离寺庙并不远,原空便答应带她去看。

    两人出了丘园望竹林东边一路走去,上下行了几段台阶,左右绕过两道溪流,来至一处空旷的山谷下,这里寂寞深幽,清净庄严。苏玉见前面碑林耸立,坟茔高凸,便知道这就是原空所说的法冢了。

    那山谷两壁上竟各有一个模糊的佛形轮廓,像是天然形成的,肃穆的守着这片灵地。

    苏玉肃敛妆容,恭恭敬敬三步一礼走到近处去看,见最后面一座大冢,果然刻着智渊祖师的名讳。其余那些小冢都是青砖垒就,碑体都是花岗刻成,清一色的都作半球形凸在地面上。

    苏玉来往看了几遭,却都没见着广晦禅师的遗冢。

    “难道弘真是骗我的?”苏玉心想。

    如果广晦和如宽的故事是弘真编造出来的,反倒令她安心,谁他究竟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故事呢?但毕竟事情已经涉及到了这块宝玉,不由得勾起了苏玉的一些往事。

    通常记忆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但它实际上只是隐藏在你脑海中的某个角落,它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旦某件事被你你自己或别人不经意的碰触了一下,一连串的人和事在此刻被清晰地串联到一起,以原来的姿态重新爆发出来,有时候我们以为已经把那些过去都忘却了,可等他们再次出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些人和事早已在我们的脑海中悄悄的扎根,再也挥之不去。

    这块玉对她来说,包含了沉甸甸的记忆。

    “既然寻不见广晦禅师的遗冢,不如早些回去吧。”原空说。

    苏玉却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他摘下那块黑玉观音反复把看着,忽然对原空说道:“你给我讲了你的事故,今天我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我们互不相欠。”

    原空微微吃了一惊,不知道自己这是哪里修来的福分,静静的站在苏玉身边,他聚精会神的看着她,此刻他们仿佛成了一对同病相怜的故友。

    苏玉也像原空当时回忆往事一样,愣了半天,终于开了口。

    她眼前的场景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自己二十岁那年。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许亲待嫁的姑娘,她开朗任性、聪慧伶俐。

    那个时候,她的名字叫做苏长歌。

    她清晰记得那天是她刚满二十岁生日,她带着家里一个叫暖儿的丫头,瞒着家人跑到山上去玩。那是她第一次独自出门,也是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玩着那么开心,可就在他们往回走的路上,此生最大的噩梦却发生了。

    她们在山里遇到了三个身形彪悍的猎人,却没想到自己也成为了他们的猎物。

    那一天那忍受了此生莫大的屈辱与疼痛,被三个男人轮流骑在身上,仿佛自己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牲畜。她和暖儿双腿沾血,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家的床上了。听家里人说,送她们回来的是一个和尚。

    苏家是镇上的大户,这位苏家大小姐在镇上没有不认识的,这祸事理所当然的也就传开了。从此长歌变成了另一个人,慢慢的开始清心寡欲,一心向佛。直到两年后,她和暖儿在一个当铺里遇见了安予,当时安予正打算当掉身上那块玉观音,这一场毫无预兆的相遇使她封闭已久的心终于产生了新的悸动,在安予身上他似乎能找到一种特殊的感觉。为了自己所爱,她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宁愿众叛亲离,最后彻底离开了苏家,跟安予走到了一起,从此以后便以那块玉观音为名,改名为苏玉。

    原空听她讲述这一遍,与其说是吃惊,更多的却是怜惜与羡慕。能与自己的爱人私奔,乃至长相厮守,这看似简单的事情却不知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

    但不管她经历过什么,在原空看来她依旧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

    虽然苏玉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跟他讲这些,但她讲完之后便觉得舒畅了许多。她又将那玉观音戴上,仿佛记忆的潮水又慢慢退了下去,她的内心又恢复安宁。

    不知不觉中山谷间的风凉的钻骨透心,天空也变得乌蒙蒙的。原心见这天色像是要下雨,便想和苏玉赶紧回去。

    这时原心却从远处走来,原空这才想起来,这几天打理法冢的事轮他当值,于是迎上去便行礼。原心见苏玉也在,便问原空:“这种天气不让苏施主在寺里休息,怎么带她来山上跋涉。”

    苏玉忙说:“不管他的事,是我让他带我来的。原本是想到这里拜祭广晦禅师,却没找到他的遗冢。”

    原心见苏玉说出了广晦的名字,便猜到有人给他讲过从前的事情。

    “法冢是后来修的,许多高僧的墓也是从别处迁过来的。”原心一边扫地一边说,“广晦是我寺第二代主持,年代久远,遗冢找不到也是很正常的事。”他将扫帚立在树边,又懒洋洋的道:“既然施主对往事感兴趣,不如坐下来听我讲讲。”

    苏玉道:“弘真长老已经给我讲过,多谢师兄一片盛情。”

    原心又笑道:“听且听了,可只怕听到的不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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