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病症传染-《烟云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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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落到这里,都清碧了;时间走到这里,都凝静了。他在光与影间坐下来,看看风、听听雨,又是一年。

    这样静好的生活,他有什么必要说话呢?不知多少年前,他在人间的惊涛骇浪里,以为都要粉身碎骨了,竟然还能留个囫囵身子出来,逃亡至迷失之地,留此残命,喘息渐定,倒在林中找到了安身养命的所在,自觉已是无限的幸运。

    他一生流离,不意结末有此归宿,喜出望外,再无所求。重回小屋安坐,如涸鱼回了水里,自在安闲,不觉时间之流逝。

    树木不安的沙沙作响,李烟猛然回神,惊觉自己指尖垂地,在沙土上画一个人。

    面孔似思凌,但穿戴神情,分明不是。

    李烟心窍玲珑,简洁几根线条就能描出神韵。这个人,任性张扬、愉快残忍。

    李烟看了自己画出来的这个小人,看了好一会儿,慢吞吞的举脚,把它抹去了。

    暮色阴嗳,林木似在哭。李烟喃喃:“好了好了。没事了。很快就解决了。”也不知在说谁。

    而韩楚等将士们,服了李烟的药,果然好转。众人还来不及庆祝,他们的情况又急转直下。

    这次再犯病,跟先前不同,不再是李烟确证的那种“与妖气同化之后再遇秽物”的病症,倒像是故老相传中,人类进了迷失之地会遭遇的痛苦。

    可是这支光明帝国人马,当年进入迷失之地时机巧合,已经李烟确认,跟妖气彻底同化了,怎么还会受迷失之地妖气所苦呢?

    思凌只好再进林子一次了。

    反正李烟说过了,只有她能进。她自己跟李烟又相处融洽如好友,应该无妨。只不过冰绡心肠软、胆儿小,仍是泪眼朦胧的,连带大鹰也额外担心,却也无他法,只能看着思凌自己进了林子。

    思凌这次进林,树木们虽不伤阻她、却也不再像上次主动让开道路让她过去。思凌也无所谓,在林子里走走看看,这里戳戳、那里摸摸,摸得树们痒痒起来,又恼又无奈:你这人!罢也罢也!你从那边过去好了!

    思凌见枝叶摇动、藤须飏卷,指了个方向,便道声谢,一路过去,果然见那小木屋,却是空寂寂的。伊人并不在屋中。

    “他人到了哪里?”思凌问。树木们沙沙摇摇,也不知是说不清、还是知道了不告诉她。思凌回头看看简洁的小屋子,叹口气。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屋子,傍墙有高矮两个藤箱子。箱子里装的什么?这不是故意诱人去看吗?尤其时光又走得这么空寂,真叫人手痒。

    (古老的童话中,年轻的新娘被蓝胡子留在城堡里,说好只有最后一个房间不能看,但最后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惊恐的看见在她之前所有忍不住好奇开了锁而惨遭分尸的前辈新娘。)

    李烟在斑驳的树影后,静静的看着。她应该会去开的吧?背叛他的信任、打开他的**。哪怕里面空无所有呢,他也解脱了。从此证明她跟其他人比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他可以放心的送走她,如送走其他一切人,连同他的心魔。

    她站在屋子里,趾高气扬的打量他那少得可怜的简单家具。真是任性放肆的一个人哪!跟若干年前她那个恶名昭著的祖先,一式一样。

    然而她一个转身。

    如此容易的,就把那两个藤箱弃之不顾!

    “为什么?!”李烟心里响起这样的轰鸣。

    这个人,难道没有好奇的吗?为什么可以不动他的私有物品?不不不,一定是时间不够而已。

    (像那童话中的蓝胡子,把新娘丢下一个月,新娘才会耐不住寂寞。)

    人类啊!并不是真的很坏。他们只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李烟等下去。

    思凌就着他屋边的泉水,取了泥土和了,竟捏起泥巴来!

    李烟惊愕的望着。

    她不造房子、不塑娃娃、不做糕点,指间抟转,竟是出现了一个瓶子的形状。

    李烟难得出现了蒙圈的表情:什么情况?她这是要走艺术路线了吗?

    可是她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与其说是艺术少女,不如说是咬牙切齿揍街机的小霸王来得更确切一些。仗着颜值高,这样的表情都驾驭得住,甚至还更显得认真帅气了。

    她跟那泥巴搏斗了好一会儿。李烟的时间左右不值钱,就这么等着、看着,也会想:咦,她怎么都不着急呢?

    那边的将士,再次病,生死未卜。她来寻医不见,照理,不应该是心急如焚、左右张望、甚至大声喊叫吗?

    她不着急,叫李烟怎能漫天要价呢?

    她偶尔也抬抬头,看看森林之外的天际。李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儿白云悠悠,什么异常都没有。

    而思凌也就笃定的低回了头,继续对那泥巴殴打、凌虐、狠揍,终于搞出了一个瓶子!

    ——或者说,应该是瓶子……吧?

    若要说起瓶子来,天下瓶形尽有可观者。譬如美人瓶,讲究一个削肩掐腰;譬如葫芦瓶,讲究一个天圆地方;譬如盘口瓶,讲究一个亭亭凝敛——形制虽各异,但总有个“美”字在里头。而思凌做的这扭曲的奇怪东西,算什么瓶子呢?

    她去拈藤蔓。

    藤蔓躲了躲:你谁啊?有什么资格来拈我?

    “进来玩玩啊?”思凌笑嘻嘻的诱惑它,拿着瓶口劝它。

    若非她气质清朗,这语气这措辞……实在是像**的。

    可是颜艺何其重要!那藤蔓果然吃下她这颗安利,往瓶口探进头去:大不了被困在里面,断一段触须罢了!反正它是植物,断了截,也不要紧。

    往里钻啊钻的——咦!它怎么又出来了?

    藤蔓愕然回望:它一直在往里钻,但是不但没有真正到达瓶子的内部,反而又到了外头。也并不是说瓶子有个破洞,把它漏了出来。是这个瓶口修长、扭回自己的腹部、往外延展。所以藤蔓往瓶肚里钻,最后又会到外头来。

    那么,难道要打破瓶壁,才能真正到瓶子里面去吗?藤蔓说干就干!它想把瓶子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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