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宁越之志练己身5-《东晋权臣》
东亭里加了个痴傻少年,众人兴趣不减,依旧咏唱着《离骚》,时不时还将自己创作的那蹩脚诗词拿出来,与众人对唱。这会正值晌午,旁边的亭子里也是坐满了前来春游的年轻文人,东山之下樱花鸟语,世子才人对酒畅饮,美姬在旁,人生好不快哉。
众人兴致正高,频频互相对饮的时候,忽见座中一男子独自饮酒悲痛道:“风景不殊,举目有江河之异!”亭中众人大多是南迁的北人,闻言纷纷抱头痛哭,哭声响天彻地!是啊,自己被迫背井离乡,南迁到这荒凉落后蛮夷之地,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没见当年自己在庭院中亲手所植的那棵枇杷树,又有多少个总角发小已终身不能相见,孺慕之情心头顿起!相拥而泣,亭中角落的那痴傻士族也不知为何跟着众人放声痛哭。
东亭之内只有杨嘉和陶瞻没有哭泣,杨嘉穿越之人没有在北方故地呆过,自然没有思念故乡之情,陶瞻本就是南人,当然不会伤心哭泣,只是刚刚还欢声笑语,转眼就被一帮大老爷们围着哭泣,也不知如何是好,端着酒杯目瞪口呆的愣在那。
沈游这日也带着族人沈帧和美姬来东山春游,虽然身边江山如画,美人如诗!可沈游就感觉吃了个苍蝇那么恶心,原因无他,隔壁亭中坐着杨嘉和陶瞻,而且他两还被众人围星捧月般的围在中间,沈游满脑子都是那天受辱的情景,哪还有心情欣赏春色,对同伴的敬酒更是茫若未闻,恶狠狠的盯着隔壁亭子,不知想些什么,忽然间隔壁亭子那些个伧人纷纷抱头痛哭,虽是不解他们为何哭泣,但看着自己憎恶的人失落,悲伤,也不枉人生一大喜事,沈游的心情终于有点好转,赶忙遣仆役去打听伧人为什么痛哭。
那仆役见自家小郎君一来到东山就满脸不快之色,生怕郎君将无名之火撒在自己身上,现在看见伧人哭泣。心情终于是有所好转,哪里还敢墨迹!飞也似的跑出了亭子。上前打听原因,回来报告给沈游听,沈游听说那帮伧人因为思念家乡所以才痛哭,顿时觉得压抑已久的心情好转,讥笑道:“原来是伧人想家了,也是活该,伧人来江南吴地,掠夺我们的土地,佃客,活该你们家乡被戎狄所占!”说完便哈哈大笑着向众人举杯示意庆祝。
这边亭中众人相视流涕,唯有杨嘉面色不变,安坐在亭中,杨嘉以前读书时最是反感遇到华夏疆土沦陷外族之手之类的困难时,这帮文人便相视流涕的场景!哭有何用!?哭能将沦陷之地收复吗!?哭能将入侵戎狄哭死吗!?笑话!自己不去争斗,反而在这里大声痛哭,如同妇人般怨天尤人!杨嘉心中微微恼怒,终于是忍不下去,站起身大声道:“既然祖陵未复,那就应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
这楚囚相泣是个典故,春秋时期楚国攻打郑国,楚国人钟仪随军出战,结果被郑国俘虏,又被转送到晋国,钟仪便在晋国过了两年的俘虏生活,晋景公探察是解救释放了钟仪,还慰问了他,但钟仪在回答晋景公的话时,不卑不亢,处处维护楚国和个人尊严,晋国大夫听出了钟仪答辞的曲折含蓄,充分表现出的君子之道,便建议晋景公委以钟仪重任,并将他放回楚国,促成晋,楚和解。
杨嘉一番话说得众人幡然醒悟,纷纷收泪上前答谢杨嘉,忽然见一个始料未及的年轻人也上前恭恭敬敬的答谢:“王述谢恩公明志!吾辈应当发奋图志,修复祖陵,不能颓废,碌碌无为!”说完便坐回了原处,但是这人的这些举动可是惊坏了在场的每一位人,相传他不是个痴傻吗!?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杨嘉在那人答谢的时候多留了心眼,仔细观察着对方眼睛,丝毫没有发现痴傻之人应该有的呆滞,这王述眼神反而透露出清澈,散发丝丝神意。杨嘉暗叹一声:“三人成虎,谣言误人啊!”随即拉着陶瞻前去拜访这位传说中的士族‘痴傻儿’。
杨嘉和陶瞻提着一坛酒走到了那王述身边,也为开口自我介绍,坐了下来开口道:“近日来得了一坛佳酿,但是好酒不可独饮,不知兄台可否陪我和道真兄痛饮一场?”那王述依旧是惜字如金,不答话直接将饮器伸到了杨嘉面前,表示愿意跟杨嘉二人喝酒。杨嘉见状毫不在意,你不说话没关系,就怕你真的如同痴傻之人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那样可就没办法交流了!
王述不说话,杨嘉和陶瞻也不理他,两人自顾自的聊着天,只是对饮的时候不忘拉着王述一起喝酒,转眼十几杯下肚。那时候的酒极为清淡,并不如后世四五十度的浓酒,所以杨嘉依旧完好无事,陶瞻自幼随父行军,按理应该酒量极好,却不料这会也是微微有点上头,说话开始结巴,三人之中王述最惨了,原本白皙的脸现在喝的通红,身体微微有点摇晃。不过亏了这酒精刺激的作用,王述一改往日沉默的性格,跟杨嘉陶瞻互相交换通报了名讳表字。
杨嘉听闻王述的家世,却是被吓了一跳!太原晋阳王氏,这可是跟琅邪王氏有一拼的百年大族!王述祖上在西晋时期可比琅邪王氏辉煌的多,司徒王浑,尚书郎,汝南内史王湛皆出自太原王氏。
杨嘉眼前的王述是王浑的孙子辈,王述字怀祖,父亲王承,在西晋惠帝时期南下避乱举家迁到了扬州临海郡,随即太原王氏在临海扎根下来。至于传言王述痴傻倒是个彻头彻尾的误会,王述不喜欢说话,每次家里边来客人,客人相互答辩的时候,陪坐的家人纷纷赞叹或者补充两句。唯有王述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好似完全没有听到答辩,其他的十八七岁的士族子弟这会早已名扬乡里,唯有王述还未知名!久而久之,人人都说王述痴傻,王述自己也懒得澄清,情况随即变成了这样。
陶瞻见杨嘉竟然和一个痴傻之人聊得如此开心,不禁斜着头问王述:“怀祖,你说江东的米价几贯钱?比北方的米价贵还是贱啊?”
王述闻言那还不明白陶瞻的意思,瞪着大眼盯着陶瞻不说话,陶瞻反被王述盯得不能说话,杨嘉见状赶紧解围道:“王君又不是痴傻之人,乃是流言抹黑怀祖,道真你怎么能相信流言蜚语呢!流言止于智者,道真你这下可落了下乘!”陶瞻也借了个台阶,向王述道了声失礼,王述也不跟陶瞻计较,三人又是兴致勃勃的谈论。
杨嘉这边聊得正嗨,却气坏了隔壁亭中的沈游,沈游正打算搂着美姬看这些伧人的笑话呢,却不料杨嘉站起身说了几句话,不知为何那些个伧人纷纷平静下来,不在痛哭了!气的沈游一把将怀中的美姬推倒在地,怒去冲冲的对着仆役吼道:“你快去看看那些伧人为什么不哭了!”仆役吓得屁滚尿流,连跑带爬的跑去打听了一番,将事情的始末说给沈游!沈游一听又是杨嘉坏自己雅兴,将手中的饮器,扔掷在地满脸怒气道:“不喝了!回去!”心里更是记恨杨嘉和陶瞻。
可怜杨嘉还不知情,便被人惦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