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在颛臾-《枭起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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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兄弟?”李家大少爷哼笑一声,原本还说得上几分俊俏的脸上堆起几条横肉来,将他那文雅潇洒之意破坏得干干净净,余下阴狠狰狞:“这种兄弟,要破你家门,我是无福消受的。”说完他深吐一口气,眼中暴戾之气一闪而过,“世间总要讲个规矩礼法,李永仲不过是小娘养的杂种,何德何能做李家的家主?我家那老头子临死糊涂,阖族上下竟也被那小杂种拿捏住,我却不肯束手就缚!”

    他热切地望着对面的人,但客人似乎被茶香所吸引,注意力全在手中的茶碗上,李永伯心中暗恨,他对仆役下人随手打杀,但却不敢在这个人面前流露出丝毫不满,唯恐哪里有不周到的地方,此时客人若要李永伯妻儿,怕他也是千肯万肯。

    “伯官儿,你便是太心急。”来人慢吞吞地开口,他垂着眼皮,就好像没看见李永伯的脸色一般,又吃了口茶,方道:“他手段再强力,你终究是令尊的嫡亲儿子,先退一步又能怎么?你呀,”来人摇摇头,“沉不住气,当日那情形,李公命在旦夕,想来是指望着你们兄弟二人,手足友爱,可惜你却生了痰气,在李公面前说那些混帐话!”他一掀眼皮,眼神锐如刀锋,直剐得李永伯身上作痛,见他终于收敛面上神色,客人才缓下神情,复道:“如今李永仲已成气候,你便得按捺下来!收收你的性子!”来人脸上终于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来:“你母亲就你一个儿子,偏你小时又病弱,千娇百宠,如今才经不得摔打!”

    李永伯脸上有些挂不住,颇有些讪讪地说:“舅舅,我自此一定改了,再不叫舅舅为我担心。”又站起来冲他舅舅深施一礼,直起身道:“母亲早逝,一直是舅舅多照顾我,这个家里方才有我一席之地,”说这话时李永伯选择性遗忘了从小到大他在这府里称王称霸,欺男霸女快活无比,“如今小杂种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舅舅,”他神色越发凄苦,“老头子临去了还给小杂种找了个千户作岳父,等几年,他翅膀硬了,你要见外甥一家,只好去城外乱葬岗子了!”

    李永伯的母亲是李齐的原配,娘家姓刘,有兄弟二人,被李永伯称作舅舅的是李永伯母亲的亲弟弟,叫做刘奎,因行三,大家也叫他刘三奎。刘家大舅死得早没成家,没过几年李永伯的母亲也去世了,刘家就剩了刘奎一家子。

    刘奎将近知命之年,面相上同外甥很有几分相似,最不同的恐怕是那双眼睛。和盛气凌人时时凶光外露的外甥不同,他的眼神要温和得多,乍一看仿佛人畜无害的老好人,但当刻骨的阴毒自那双中年人的眼眸中流露出来之时,就好像有一层面具从他脸上活生生撕了下来,将贪婪凶狠表露得一干二净。

    但眼下此时,他只是个一心为外甥考虑的好舅舅。刘奎沉吟片刻,曲起食中二指在桌上敲打几下,道:“伯官儿,你需得耐住性子,”他看着外甥,越发的慈和,道:“你那个弟弟不是个善茬,你一向疏于细务,性子上颇有几分粗疏,不晓得你这个弟弟小小年纪就恁般能干,”他看李永伯要说话的样子,伸手往下一按止住他,又说:“你先听我说完。现下,李永仲是你父亲亲口许的家主,你家十来口盐井,他连底下的苦力工都叫得上名字,拢得住人心,散得出钱财,你拿什么去争?别说舅舅说得难听,你现在,身上针线,口中吃食,还是你们公中出的钱!”

    一番话说得李永伯面皮红得紫涨,青筋暴起。他脾气暴躁,但人却没有傻到家,自然知道刘三奎这番话没说错,也越发认定这舅舅一心为自己考虑着想。居然硬生生绷住了脸,没有立时发作。

    见他终于有点长进,刘三奎满意地一笑,方道:“但你也不必气馁。你毕竟是李公嫡嫡亲的儿子,是李家大房上了族谱的长子正孙!李永仲再能干,失在了一个年纪上,他那个岳父,之前从未听说同你们家有过往来,我想多半是李公为李永仲找的靠山罢了,银子喂出来的,并不十分妨事!”

    李永伯争辩道:“他收了李永仲的钱,又有婚姻做名分,怎么不妨事了!?”

    刘三奎道:“你说这话倒很是,但你只知其一,”他竖起一根手指来,“这等丘八营官,最是喂不饱,李永仲现下要求着他,必然任他需索,李家哪怕是个金山也给他搬空了!你就正好……”说到此处,他招手让李永伯俯身过来,侧身上前附耳低语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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