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打破沙锅问到底-《柳三哥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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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汤老九干的不是线人的行当,当时,他是个赌棍,是个一心想靠赌博发大财的赌棍呢。
不过,心凶命穷,他的牌运很臭,输多赢少,那天,当他将身上带的最后一笔赌资,也就是汤家的全部家底,压上赌台时,红了眼,暗中出千,偷偷做了手脚。
在他掷色子的时候,袖子一掀,手掌一翻,将赌场的色子收进袖里,将三颗灌了铅的色子放进了色盅内。
这三颗灌铅的色子,他练过千百变,要掷成啥数字,就是啥数字。
色盅左摇三下,右摇三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色盅在赌台上一摆,盅盖一掀,六六大顺,赢得满台彩声。
活儿干得很利索,几乎瞒过了所有的当事人,却被老辣的庄家发觉了。
庄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从上往下一掳,骨碌碌,从他袖口落下三粒赌场的色子来,庄家冷笑道:“有两刷子呀,兄弟,不过,你手脚再快,没有我的眼睛快,这是啥?色盅内的色子怎么跑到你袖子里去了?”
汤老九吓得脸色刷白,大汗淋漓,挢舌不下,一时语失。
庄家又从色盅里取出灌铅的色子掂了掂,道:“色子灌铅了,哈哈,你当大伙儿是死人啊,汤老九,你真不是个东西,懂规矩么!今儿个的事,弟兄们,看着办吧。”
众人大怒,骂声四起。七手八脚将汤老九从赌台旁拖了下去,拳脚如雨点般落下,打得西城汤老九,极叫救命。
就在他奄奄一息之际,黑胖子钱富汉正巧到赌场来玩,当时,他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汤老九曾给他做过一次线人,胖子非常满意。连头搭尾也就见过两次面,给胖子留下了深刻印象。如今见众人在殴打汤老九,便板着脸,哼了一声:“住手。”
声音不大,威力够大,刹那间,赌场一片寂静,叫骂声殴打声,顿时消失。
众人抬起头来,见黑胖子沉着脸,满脸怒气,身后带着四名凶神恶煞的保镖,赌场老板在一旁作揖打恭,礼数有加。
见这阵势,认识的,自然点个头溜了,不认识的,见如此来头,赶紧拔脚就走。
黑胖子问赌场老板:“什么事?”
老板道:“也没啥,作千。”
黑胖子对坐在地上的汤老九道:“作千?小子,赌场最恨的是作千,知道不。你不想活啦!”
汤老九纳头便拜,道:“谢谢大人救命之恩,小人今后再也不敢啦。”
……如今,黑胖子钱富汉向汤老九要情报,他却向胖子要起钱来了。
黑胖子十分生气,道:“什么?!向我要钱!我还向你要命呢,你欠我一条命呢,也该还啦。”
西城汤老九道:“哥,别紧张,别紧张,我是习惯手势,凡向我要情报的,就不由自主地捻手指,想改也改不了。别人的钱,小人敢要,大哥的钱,打死小人也没那个胆呀。”
胖子道:“这话听起来才象人话。说,宫小路的住址。”
汤老九道:“说真的,具体住址,小人还真不知道。哥,你想,七杀手是搞暗杀的,他们的组织是当今江湖最诡密的,秘密联络人是暗杀活动的关键人物,能让外人轻易知道么,当然不能!否则早就黄了,不过,我为欧阳原做了五年的密探,并不是只拿钱不办事的滑头,小人人品不咋的,可办事却钉是钉,铆是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的结果,除了跟你说的三个嫌疑人:怡亲王、崔公公、兵部尚书吴楚雄外,还有,小人遇上了一个特殊人物,今儿个,小人带你去他那里走一趟。”
胖子道:“去他那里?此人可靠吗?”
汤老九道:“可靠,比我还可靠。”
胖子疑道:“怎么说?”
汤老九道:“他要出点儿差池,就得死。”
“咦?”
“他是七杀手清场时必须灭口的人之一,运气好,让他跑了。”
“跑了?”
“事情过去了二十五年,七杀手还在找他,没有我,就是十个他,也给灭啦。”
胖子道:“你越说,我越不懂啦。”
汤老九道:“这事儿绕,一句两句,说不清,见了他,你自己问吧”
胖子道:“行,不过,我,……我还是保险一点的好,就以现在的身份问。”
汤老九疑惑道:“现在的身份?”
胖子道:“对,现在的身份,我是你的三嫂。”
汤老九笑道:“哈哈,三嫂,我可没有三嫂。”
胖子道:“有,表嫂。”
汤老九道:“哥,啥时候变得这么胆小啦?”
胖子道:“懂不懂,小心行得万年船。”
汤老九道:“懂。”
胖子道:“懂就好,那人住在哪儿?”
汤老九道:“西直门,咱们这就去。”
胖子道:“不行,先到前门,然后再倒车。”
汤老九道:“听你的。”
到了前门,胖子付了车费,抓着汤老九的手腕,尖声抱怨道:“跑,我让你跑,这个家非得让你败光了,才肯罢休。”
然后,扯着他走进一条胡同,拐过七八个弯,才又拦下一辆马车,直奔西直门。
***
傍晚,西直门旁的灯儿胡同,西城汤老九敲开了33号两扇斑剥陈旧的大门。
门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谁呀?”
汤老九道:“我,汤老九。”
打开了半扇门,一个微微发福、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道:“快进,老大。”
黑胖子与汤老九进入门内,中年汉子立即将门栓上了,他一眼一眼瞟着胖子,又不便问,颇为不安的样子。
汤老九道:“别怕,自己人,我家三嫂,表嫂。”
中年汉子道:“那就好,老大的三嫂,我怕啥呀。”心内却狐疑道:好大个儿,哪来的三嫂呀?
院内打扫得十分洁净,进入客堂,屋内生着炉子,暖融融的,众人落座,中年汉子关上门,端上茶水。
汤老九对中年汉子道:“你也坐吧。”中年汉子这才捡张椅子坐下。
汤老九对胖子道:“三嫂,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七弟,真名叫曲成艺,现名袁金锁,二十五年前,曾在北京琉璃厂的宝林字画店里当过店员,如今,是我的人,一把好手。当店员那阵,他才十五六岁,宝林字画店只有两个门面,不起眼,一个老板,两个小店员,老板姓陆,名甘泉,是个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二十七、八岁模样,知书达理,奉公守法,生意做得不温不火。后来才知道,就是这个陆甘泉,其实是七杀手在北京的秘密联络人,江湖人称‘死亡判官宫小路’,负责京城暗杀活动的联络、签约、收款事宜,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陆甘泉写得一手好字,他的字也能卖钱,有时还能卖个好价钱。本来,七弟就是死也不知道陆甘泉就是宫小路,谁也没法将一个本分商人与杀手爪牙宫小路联系在一起。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七弟知道了这一切。
“七弟,别怕,三嫂是我的老大,也是柳三哥的人,你就把宫小路的事备细跟三嫂说说吧。”说完,拔出腰间的烟杆,填上烟丝,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将烟雾,一个圈,一个圈的吐出来,只是抽烟喝茶,再不多话。
七弟打量了一番胖子,道:“好,三嫂,我将所知道的全告诉你,只是一定要严守机密,否则,小弟就没有活路了。”
胖子道:“这个自然。”
七弟叙述道:“多谢三嫂。宝林字画店在琉璃厂这条街的中部,临街两个店面,店堂布置古朴淡雅,店堂后有个里屋,兼作老板的会客室、住宿与库房,里屋旁有条走廊,通向厨房与后门。陆掌柜中等身材,小白脸,非常儒雅,脾气也好,当时,店里有两个小店员,一个是在下,另一个叫豆豆,比我大一岁,我叫他豆哥,若是我俩办错了事,陆掌柜也不发脾气,只是跟我们说,该这么做,不该那么做,今后可得注意啦。不过,也有些古怪的事,这个陆甘泉掌柜,平时生意上接触的人,不是有钱人、世家子弟,就是读书人,说话办事,虽礼数有加,却也落落大方,也不避讳旁人在场;唯独当有些人来的时候,却显得十分诡秘,其中一个是秃顶鹰鼻大汉,不是来买字画的,也不是来买骨董的,他甚至对店里的字画骨董连看也不看,陆掌柜见了,会立即将秃顶大汉让进店铺的里屋,并关照豆哥与我:有人找我,统统回绝,就说出去了。然后,进入里屋,关上房门,插上门栓。每次秃头大汉来,都这样,他与大汉在里屋说些啥呀,只有天知道。店堂里是听不到里屋的声响的,有啥事要搞得那么神秘呢?当时我才十五岁,少不更事,却也在心里打了个大问号。
“还有一些人来了,也不看字画古董,问‘你们老板在吗?’如遇陆掌柜在,就忙迎上去打招呼了,两人耳语数句,或手势比划一下,陆掌柜立即会将来人引进里屋密谈;若是陆掌柜不在,来人会在店堂里等候或下次再来,问他可有啥事要转达的,来人必定说:事关重大,定要当面告知。等到见着掌柜的,耳语数句或手势比划一下,便立即如熟人一般,进里屋密谈了。通常,谈的时间较长。陆掌柜与客人进里屋前,照样会关照一番:有人找我,统统回绝,就说出去了。
“秃头大汉来得并不勤,有时一个月、两个月来一次,有时一个月来两次,时间一长,我也就习惯了,不过,心里的疑团,怎么也解不开。
“有百密必有一疏,廿五年前,深秋午间,店铺生意清淡,陆掌柜坐在柜台里看书,那天,豆哥没来,我独自一人坐在骨董橱窗旁的椅子上打盹,秃头大汉走进店铺,陆掌柜象往常一样,道:‘来啦。’大汉一点头,道:‘是呀,事情差不多啦。’说着,熟门熟路,径直往里屋走,陆掌柜放下书,按照惯例关照我几句,便跟进里屋,顺手带上了里屋的门,门是关上了,却忘了插上门栓,留了一条细缝。象这种情况,以往从来没有过,陆掌柜为人十分精细,今儿却犯了个大错。精细的人,也有犯大错的时候,有时,犯的错,比粗心的人更大。
“店堂与里屋的间壁墙极厚,里屋的门十分结实,比通常的门要厚一倍,门若是关严了,里屋即便大声说话,店堂里的人也休想听到。可这一次,门忘了关严,留了一条细缝。
“我本就好奇,也不知轻重,便凑了上去,将耳朵贴在门缝上,要去听听,陆老板与秃头大汉倒底在做啥生意。
“只听得大汉道:‘你签的合同,已在五天前办妥了,在浙皖交界的昱岭关,七杀手一举刺杀了祁连刀神齐大业及柳仁宽一家老小十二口,若是出钱的东家问起,别忘了是十二口,没留一个活口。’陆掌柜道:‘活儿干得真干净。’大汉道:‘这单生意,可是你揽下来的,你的合同一签,该死的人就得死,宫掌柜啊,你可真是个‘死亡判官宫小路’啊,江湖上的人嘴毒,说啥象啥,说啥来啥,哈哈。’
“我听得吃了一惊,陆掌柜就是‘死亡判官宫小路’?!陆掌柜是七杀手的人?!当时,关于七杀手、关于死亡判官宫小路,市井早有传闻,我以为那是传说,哪知真有这些人,不但有,而且,宫小路就是自己的老板!祁连刀神可是天下第一条好汉,打遍天下无敌手,也是坊间传说的英雄人物,怎么竟被七杀手杀害啦?!不会吧。还有,一个叫柳仁宽的人,他是谁呀?一家十二口,全被杀啦,真惨,听得我毛发直竖。七杀手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啊。
“只听得陆掌柜道:‘兄弟笑话啦,在下只是一个跑腿办事的,谁死谁活,是帮中老大说了算,我算个啥呀,怎么还整出一个死亡判官来了呢。’大汉道:‘嗨,不说啦,宫掌柜,老大关照啦,尽快去东家那儿把尾款拿到手,两天后,我来取。然后,按规矩清场,宫掌柜啊,你得玩个人间消失,离开北京,该挪个窝啦。’
“陆掌柜问:‘去哪儿?’大汉凑近他耳根说了两个字。”
胖子问:“什么字?”
七弟道:“很模糊,听不清。”
胖子问:“大概什么字?”
七弟道:“湖州?不象,广州?也不象,三嫂,反正有个‘州’字,真没听清。”
胖子道:“唉,真可惜。七弟,接着往下说。”
七弟道:“这时,吓得我心砰砰乱跳,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知道这事儿听不得,弄不好要丢脑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蹑手蹑脚,退到骨董橱窗旁的座儿上,坐着,装打盹,我关照自己,镇静啊镇静,要被陆掌柜,不,死亡判官宫小路拔出苗头来,必死无疑。若是当场跑了,那就更不打自招了,必定要找到小的,杀人灭口。还是装傻吧,不怕三嫂见笑,小的自小就爱装聋卖傻,有两下子。当时,小人深深地吸一口气,用袖口擦去脸上的汗渍,强自压抑着内心的惊恐,眯缝着双眼打盹。不知过了多久,宫小路与大汉从里屋出来了,宫小路嘀咕道:‘咦,门忘关了。’他与大汉走到我跟前,盯着我的双眼,问:‘刚才可有人来过?’我道:‘没有呀,掌柜的。’他目光狐疑的盯着我,打量着,道:‘咦,成艺,你的脸色不对劲,怎么啦?’我笑道:‘没啥,肚子有点窜稀。’他道:‘瞧你,馋嘴吃的。’他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才送秃头大汉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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