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十三弯巷出仙姑-《柳三哥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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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吓得王小二脊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依旧有气无力地道:“天地良心呀,今年淮河发大水,全家六口人,饿死了四个,活着的两个,万般无奈,才到江南来讨饭呀。活菩萨,行行好吧。”

    男仆从袖口掏出两个铜板来,丢进他的破碗里,道:“真他妈的能缠,去去去,别再来敲门了,要再敲,老子对你不客气。”

    王小二道:“谢谢大爷,祝你长命百岁,事事顺心。”

    砰一声,男仆把铁门关上了。

    看来,这六十一号不象是丑老太呆的地方,主人是个富翁,丑老太是在江湖上混的人,这两种人不大可能走在一起。

    王小二的这种推测,其实并不靠谱,江湖上的事,有个准星么?!根本就没有。为什么这两种人就不可能走在一起呢?!要是他们恰恰走在一起了呢。世上的事,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什么可能没有啊。

    不过,王小二除了如此去碰运气,如此揣测外,还能做些啥呢?要是运气好,说不定,来开门的正好是丑老太呢。就是抱着这种希冀,王小二才来到十三弯巷的。

    王小二来到六十二号门前,那是两扇木门,木门已略显破败,门缝豁着口子,能隐约看到院内的动静。

    砰砰砰,王小二敲响了院门。有气无力地喊着:“开门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行行好吧,我这老叫花子饿得快不行啦,行行好吧,为儿孙积些德吧,有吃的给口吃的,没吃的给几个铜板吧,……”

    院内是个女人的声音,道:“来啦。”

    王小二想,但愿是丑老太,那个丑八怪,要不是为了找到李有忠,我小二才不会受这份洋罪呢,谁稀罕你呀。

    吱扭一声,门打开了,是一个满面红光的大嫂,她从衣兜里,掏出三枚铜板,放进王小二的蓝边大碗里,道:“老人家,不好意思,我没有多的钱,要有,就多给你几个,那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在沿街乞讨,真可怜啊,罪过罪过。要进来歇歇脚,喝口水么?”

    王小二道:“多谢大姐,慈悲心肠,真是活菩萨呀,好人必有好报,祝大姐长命百岁,子孙兴旺发达。南京人的心肠真好,上次,也是在这条巷子,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额角上长着一个瘤子,长得象老寿星似的,给我吃的喝的,还给了我三个铜板,我想去谢谢她,却忘了她住在哪个院子里了,瞧,人老了真没用啊,记性太糟糕啦,不知大姐可知道,老太太住在几号门牌啊?”

    大嫂道:“哎呀,我可不知道。家里的活儿干不完啊,还带着三个小孙子,成天就在家里忙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见过这么个老太太。”

    看来,大姐是个安分的良家妇女,王小二连声道道谢,禹禹离去。

    六十三号院门,是两扇朱漆大门,十分结实。王小二敲了半天门,敲得手心都疼了,没人应答,大约这是有钱人闲置的一处宅子,根本就没人住。

    六十四号的院门,一敲就开了,咣当一声,开门的是个半老徐娘,浓妆艳抹、珠翠满头,她嗲声嗲气道:“怎么才来呀,死鬼,……”

    小姐定睛一看,见眼前站着的是个老乞丐,吓得“哇”一声尖叫起来了,捂着鼻子,道:“吓死人啦,吓死人啦,吴妈,快来呀,快来呀,给叫花子两个铜板,等一会儿我还你,快快打发他走,快!”

    立时,跑上来一个女仆模样的妇女,把两个铜板扔进王小二的蓝边大碗里,道:“去去去,走得远远的,别吓坏了我家太太,哎哟,这是啥味道呀,酸臭酸臭的,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啦,哎呀!”

    咣当一声,六十四号的大门关上了。

    王小二想,老子不是自讨苦吃么,这些人如此对待穷人,就不怕老天报应么!不过,为了找到李有忠,我受的这些活罪,值个儿。

    六十五号到六十八号的门,王小二也敲了,没有发现丑老太。

    王小二面对的施主,有好的有坏的,也有不好不坏的,他已经习惯了,并不放在心上,唯一吓着他的是六十八号的那个主儿,是个顽劣少年,打开门后,不仅没给一个铜板,还放出一条狼狗来,嘴里喊道:“来福,去去,咬他,咬这个臭要饭的,来福,去去,咬他,咬这个老叫花子。”那头狼狗,长得齐腰高,“呜”,一声咆哮,向王小二扑来,吓得他趿拉着破鞋,一阵狂奔,破碗里刚讨来的几个铜钱,叮叮当当,全洒了,惹得那恶少,在身后哈哈狂笑,喘不过气来。幸亏王小二跑得快,才没被狼狗咬着。

    他这才体会到叫花子的生活有多辛酸,忍饥挨饿,备受欺凌,流浪街头,朝不保夕。唉,难啊。

    他早已跑出了十三弯巷,只剩了六十九号这一家没去碰碰运气了,还去不去呢?

    当然要去,半途而废不是王小二的风格。那狼狗不会还在巷子里守着自己吧,要真还守着,老子一招“钟馗画符”,结果了它再说,他掂了掂手中的竹杆,咦,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的,光知道跑,就象一个毫无武功的愣头青似的,看来,我临敌的经验距离一个老江湖,还差一大截呢。

    手中的竹杆,就是长剑,莫非老子堂堂男子汉,还怕了你一条赖皮狗不成。

    这么一想,王小二又返回了十三弯巷。

    巷里无狗,巷里也无人,清幽依旧,小鸟啁啾。

    砰砰砰,王小二忐忑不安地敲响了六十九号的院门,那是两扇黑漆大门,厚重结实,随后,王小二有气无力地喊道:“开门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行行好吧,我这老叫花子饿得快不行啦,行行好吧,为儿孙积些德吧,有吃的给口吃的,没吃的给两个铜板吧……”

    吱扭一声,大门上齐肩高的一扇小门打开了,这扇小门仅有一个人脸大的样子,露出了一张清纯少女的脸,看模样只有十五、六岁,眉目如画,肌肤胜雪,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特别勾人,王小二竟在瞬间看呆了,他呐呐道:“姑,姑,是姑娘呀,行行好吧,我这老叫花子饿得快不行啦,求姑娘有吃的给口吃的,没吃的给几个铜板,救救老叫花子吧,好心人必有好保,求上帝保佑好心的姑娘,能找个如意郎君,生七、八个大胖小子呀……”

    姑娘艳然一笑,如春花烂漫,道:“老人家,你想累死我呀,我可不想生那么多孩子哟,要生,生个两三个就够啦。”她说话的声音如珠玉般清脆圆润,非常好听。

    王小二道:“多子多福嘛,生儿防老,积谷防饥呀。”

    小姑娘那白生生的玉指,抓着几个铜板,从小门洞里伸了出来,王小二忙捧着缺了口的蓝边大碗去接,叮叮咚咚,五个铜板落入王小二碗中。

    姑娘倒也不怕生人,口无遮拦,道:“要生个败家子不是倒霉吗,谁爱生谁生去,反正我不会生那么多。”

    她朝王小二嘻嘻一笑,道:“老人家,本来该请你进屋吃口饭,可家里大人不在,就我一个人在家,诸多不便,不好意思,就不留你吃饭啦。”

    王小二道:“姑娘慈悲心肠,必有好报,老叫花子感恩不尽啦,哪敢得寸进尺啊。”

    姑娘道:“老人家,快去买几个烧饼充充饥吧,小心饿坏了身子骨。”

    “多谢姑娘。”王小二道。

    砰一声,小姑娘关上了小门。

    望着六十九号的黑漆大门,王小二浮想联翩,可一切,跟一个逃犯全无半点瓜葛,你要想,也是白天白想,夜里瞎想。

    他真想飞进高墙,再多看一眼这个美丽清纯的姑娘,又怕吓坏了人家,踌躇再三,终究还是咽下一口口水,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这一趟去十三弯巷,那个丑老太是没找着,受了不少闲气,还险些被狼狗咬着了,可六十九号的那个姑娘,却十分养眼,让人心里暖融融的,总的来说,他觉得值个儿。

    过了两天,他去“信义寻人商行”找甘良友。他想从甘良友口中挖出点丑老太的消息来。

    在信义商行的店铺里,甘良友在和一个中年人低声交谈,神情专注;他妻子乔水仙在绣花,乔水仙有绣不完的花,前些天是绣荷花,如今,好象是在绣牡丹。

    见王小二进来了,甘良友起身道:“陈老板来了,难得难得,咱们里屋聊。”

    那中年人高大精壮,双目黑亮有神,看来决非等闲之辈,他起身道:“阿青哥,我走了,有情况,咱们再碰头。”

    甘良友道:“大虎,千万小心,不可鲁莽。”

    大虎道:“这个自然。”又对乔水仙道:“嫂子,我走了。”

    乔水仙抬头笑道:“走好,常来呀。”

    大虎道:“哎。”一点头,出了铺子。

    王小二寻思,大虎真象头虎,想不到这小小的“信义寻人商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甘良友带着王小二来到内院的石屋,泡茶落座,王小二问:“我要找的李有忠,有消息吗?”

    甘良友眉头一皱,道:“不瞒你说,还真有些难。各方汇集来的消息不少,三年前,李友忠也确确实实在无锡住过一段时间,半个月前,听说李有忠在杭州教私塾,为此,我亲自去了一趟杭州,当见到李有忠时,我的心凉了,这个李有忠已有六十来岁,跟我们要找的李有忠不是一个人。”

    王小二道:“甘老板,你不要上了李有忠的当呀,也许,杭州的李有忠故意易容成了个老头啊,好让人找不着他。”

    甘良友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派人打听下来,这个老先生是杭州土生土长的,只不过曾在无锡、苏州教过几年书而已,街坊邻居是看着他长大的,最后,我们把他否定了。陈老板请放心,我们过滤一个人十分仔细,只要有一丝疑点,决不会轻易放过。”

    王小二道:“你觉得有可能找到吗?”

    甘良友道:“不是有没有可能的问题,找到李有忠是肯定的,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为什么?”

    “这两个多月调查下来,我们掌握了许多有关李有忠的资料,许多重要信息已经核实无误,李有忠确实是无锡人,从小随祁连刀神齐大业习武,吏部尚书柳仁宽灭门案后,也确曾在无锡紫竹寺做过五年的俗家弟子,精研祁连刀法,法号‘伏魔和尚’,最近两年,李有忠举家消逝,不知所踪,也就是在最近两年,听说杀手帮的七杀手,有多人莫名其妙的死亡了,杀手帮起初怀疑是柳三哥干的,后来,他们好象得知,是伏魔和尚李有忠所为,因此,他们也在查找李有忠,如今,猫捉老鼠的游戏在多方进行,这中间充满了危险,也充满了机会,不过,机会什么时候会来到你面前,真说不好。”甘良友象是在自言自语地叙述,他的眼睛看着远方,象是看到了啥,又象是啥也没看到。

    石屋的门敲响了,甘良友道:“不好意思,我去去就来。这些下人,啥事儿都要找我,就不会自个儿处理问题,烦不烦。”

    打开门,门口站着两个年轻人,他随手把门关上,门的隔音非常好,门口的对话,一点儿也听不见。

    一会儿,甘良友又回到石屋坐下,补充道:“李有忠肯定能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他笑睇着王小二,看他有何反应。

    王小二突然问:“有一个人,叫雪莲仙姑的,你知道吗?”

    甘良友一怔,讶异道:“雪莲仙姑?不知道。”

    王小二笑道:“一个头发花白,左额角上长着颗瘤子的老太婆。”

    “老太婆?瘤子?不知道。”甘良友摇摇头道,他脸上微微有些吃惊,显见得是在撒谎。

    王小二冷笑一声,道:“你真会装呀,甘老板,前两天她刚来过‘信义商行’,她也是来找李有忠的吧?你的生意真不赖呀。”

    甘良友看着他,微笑不语。

    王小二又道:“也许,她是委托你在找杀手帮吧,听说,年轻时,祁连刀神与雪莲仙姑有一腿,我想,只要找到了这个丑老太,李有忠就能找到了。”

    甘良友依旧微笑不语。

    王小二双眼咄咄逼人,盯着甘良友道:“没话可说了吧,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找到李有忠么?丑老太到底是谁?是祁连山的雪莲仙姑吗?找你,究竟是要找什么?”

    甘良友道:“陈老板,你失态了。”

    “我失态?!笑话。”王小二道。

    甘良友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保护每一个客户的**,任何客户,都无权过问另一个客户的情况,这比寻找失踪的人更重要。这话,好象我们起初就谈好了的,陈老板,请你自重。”

    甘良友的话句句在理,字字千钧,无可辩驳。

    甘良友接着道:“应该如何去找到李有忠,我比陈老板更清楚,也比陈老板更着急,陈老板,你可还有什么事情要问?”

    王小二张了张口,想想也有道理,尴尬一笑,道:“行行行,权当我啥也没问,啥也没说。”接着,他就起身告辞了。

    王小二碰了根软钉子,不过,他要找到祁连山雪莲仙姑的心,当然不会死。

    雪莲仙姑就住在南京城的十三弯巷,也就是两百余户人家吧,我再找不着你,就“王”字倒写!哈,“王”字倒写也是“王”。那就,老子要是找不着你,就不姓“王”啦,真是辱没了自己的列祖列宗啦,我王小二是什么样的人?从小说我“刁”的人有,说我“奸”、“滑”、“油”、“灵”的人也有,可从来没人说我“傻、笨、呆、木、钝”过,哼,看我怎么把你这只老狐狸引出洞来。

    一天清早,天气阴霾,王小二去车行租了一辆驴车,要了一头老实听话的青驴,也不要赶车的,自个儿就往十三弯巷赶,他将车停在巷口的大街旁,人坐在驴车内,打开车窗,盯着十三弯巷的巷口。

    十三弯巷有许多进出口,与多条街巷相连,这个出口就是干儿子李成功说的,丑老太进去的地方,她既然习惯从这儿进巷子,她也应该习惯从这儿出巷子,人的思维是有惯性的,有时会不知不觉地去重复做同一件事,王小二坚信,丑老太也不会例外,也会从这个巷口进出。

    今天,王小二的容貌没有变动,还是顺风客栈一个三十余岁面容清瘦的中年人模样,相信这张脸谱,会让雪莲仙姑记起,他,王小二,就是那个夜里救她一命的大救星,看她到时候会有何反应!

    王小二只是穿着上跟平时有些不同,一袭粗布黑色棉袍,内藏佩剑,腰间扎一根褐色腰带,脚着黑布元宝棉鞋,头上戴了顶褐色粗毛帽子,有一圈帽檐儿,他将帽檐儿一压,就将半张脸遮住了,这是一身车夫的打扮,料想丑老太不仔细看,认不出他来。

    王小二不仅从三哥那儿学会了几手易容改扮的绝活,更将三哥易容时注重细节,讲究服饰与身份协调的方法,运用得相当到家。

    外面吹着溜溜的北风,刮鼻子刮脸,南京这个地方,靠在长江边上,夏天热死,冬天,江风烈烈,把人冻死。

    老实的青驴,站在风里,不时踢着蹄子,喷着鼻息,好象也有些怕冷,街上的行人勾头缩脑,在匆匆赶路。王小二坐在车内,从车窗口望出去,紧盯着十三弯巷的巷口。车内挡风,他不觉着怎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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