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冷烛无烟绿蜡干(6)-《榴花照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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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老太太真想流出几滴热烫烫的眼泪,以此证明她还是人类,可她的眼已经无法哭泣了。她还记得小时候受了委屈,嘴里头一回尝到眼泪的滋味,那时好奇地匝了半天。一个孩子会好奇蜜糖的味道,自然就会好奇砒霜。她想起所有男人对她的调笑,所有女人对她的挖苦,所有人荒诞的声音和他们声音里的辞藻。
还有她嫉恨过的那个芙蓉面的戏子,用那张做作的嘴吐出过一段未成谶语的戏词:
夫婿坐黄堂,
娇娃立绣窗。
怪她裙钗上,
花鸟绣双双。
宛转随儿女,
辛勤做老娘。
项老太太死在两天后。
葬礼并不算匆忙,棺材早已打好,一应事体准备了多时。爱真跟在父亲身后,充作长子。旁人见了倒没有撇嘴的,只是门外族亲中有人刻意扬起嗓门非议。她明知自己无需跟这些血缘关系极远的人计较,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对待即可,可还是忍不住讨厌他们。有一个她应该叫作十一叔爷的老人,就用一种很轻蔑的眼神看她,似乎在看一个理应在家中纳鞋底却跑出去跟人私通的婆娘,下一刻恨不得就把她捉去浸猪笼。
她唯独感到高兴的是那些纸钱,有时候她故意不扔进火盆里,任由它们飘扬在烟尘里,如同真正的蝴蝶般飞舞。落进火盆的是不幸的大部分蝴蝶,就像人群里大部分都是不幸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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