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幸亏我们活在二十世纪,前面有二千多年,甚至五、六千年歷史。 我对方块字爱恨交加。偏偏我写得最称心的是诗,外国人无法懂。诗。无法翻。外国人学中文,学得再好,只够、散文,对诗是绝望的。 中国字,只能生在中国,死在中国。再想想:能和屈原、陶渊明同存亡,就可以了。气也就平了,乖乖把世界史拉扯讲完。 现代艺术,流派,愈来愈多。这是个坏现象。上次讲过一个公式:直觉─概念─观念。从希腊到文艺復兴到浪漫主义。人类可以划在直觉时代。 直觉的时代,很长,后来的流派,都想单独进入观念。却纷纷掉在时空交错的概念裡。 所以我一气之下,把二十世纪的艺术统统归入概念的时代。将来呢。按理想主义的说法,要来的就是观念的时代。 我呢,是个翻了脸的爱国主义者,是个转了背的理想主义者,是向后看的。拿古代艺术作我的理想,非常羡慕他们凭直觉就能创造艺术。 我爱人类的壮年、青年、少年、童年时期的艺术─文化没有婴儿期的─人类最可爱的阶段,是他的童年期和少年期。 以中国诗為例,三百首,其中至少三十多首,是中国最好的诗。到了屈原、陶潜,仔细去看,已经有概念。屈原嘛香草美人,陶潜老是酒啊酒啊。 三百篇,一点也没有概念,完全是童贞的。 李白、杜甫,更是概念得厉害。到了宋、明、清,诗词全部概念化。由此看,我的翻了脸的爱国主义,转了背的理想主义,事出无奈,但事出有因。 讲开去:一个人到世界上来,来做什麼?爱最可爱的、最好听的、最好看的、最好吃的。 无奈找不到那麼多可爱、好听、好吃、好看的,那麼,我知道什麼是好的。我在文革中不死,活下来,就靠这最后一念─我看过、听过、吃过、爱过了。 音乐,贝多芬、莫札特、萧邦等等。食物呢,是蔬菜、豆类,最好吃,哪裡是熊掌燕窝。爱呢,出生入死,出死入生,几十年轰轰烈烈的罗曼史,我过来了,可以向上帝交帐。文革中他们要枪毙我,我不怕,我没有遗憾。 都爱过了。但还要做点事。我深受艺术的教养,我无以报答艺术。这麼些修养,不用,对不起艺术。少年言志,会言中的─往往坏的容易言中,好的不易说中。 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先引老子的话: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