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灵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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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在小小窗口的竹条间透进来,玉珰的皮肤在月光下很美,像缎子一样闪着淡淡柔光。

    玉珰把头发也洗净了,披在细圆的双肩,可一弯腰又会轻轻滑下来,只得直身再把它拨回去,正看见一根落发粘在竹墙上,就拿水去泼。青灰的竹墙表面,长发像条水蛇一样游下去。

    玉珰呆了片刻,手泡在水盆里,这水打自院心的水井,玉珰记得有一年她贪看那井里的鱼,把个珠钏不小心掉进去,后来竟看到它被后山大江的浪头打上来……多少年前的事了。

    玉珰开门走出竹楼,静静立在月光中。

    小竹楼是用一根根剖开的竹子建的,看起来清秀单薄,好像比玉珰还伶仃。玉珰从住进这里以来就担心它要倒,可它竟然坚持到了现在,斜都没斜过,只是青碧的表皮忽然变成青灰——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里,玉珰逐渐从一个小孩子变成小姑娘、大姑娘,又变成个女人,竹楼却从青年忽然变成老年,然后就永远停留在那里,就像妈妈。

    在玉珰的记忆里,妈妈从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忽然变成了个半老徐娘,然后一直停留在那里。玉珰简直想像不出这个变化是怎么发生的。

    在审视自己皮肤的时候,玉珰很担心它也会突然发黄、变干。然后永远干黄下去,还好这样的情形并没发生。

    在月光里,玉珰的身体比任何雕塑都要美丽。

    妈妈每次来的时候都要仔细查看玉珰的身体。可是她又很忙,所以每次玉珰都会先洗干净了,才站在月光里迎接妈妈的检查,身上什么都不穿,除了她的小刀。

    其实所谓的小刀,只是黑珠丝系着的一弯血红玉片,戴在她象牙色的脖子上。黑的愈黑、红的愈红。那黑的轻轻绕过女孩纤巧的锁骨,红的盈盈落在她雪白的胸口,看起来煞是要命。

    只有玉珰知道它有多要命。

    玉珰自记事开始练刀。反反覆覆刀法只有一式:劈出,在空中划出个月亮的弧,砍中对手的脖子。

    这一式刀法,玉珰练了十年。

    劈狼、劈耗子、劈空中的飞鸟。对手越来越灵活。刀则越来越小。九岁上玉珰用足弓那么弯弯的刀片斩苍蝇的头,那不是件容易的工作。一般被劈成两半的苍蝇——不,被劈出来的苍蝇的两半——会在空中挣扎狂舞,轨迹扭成两团乱麻,猛一抽搐,这才“啪、啪”掉下来,很是不洁。只有你准确的劈下脑袋和身子连接的要命一点,脑袋才会干净利落下。剩下一个光身子兀自笔直向前冲,撞到竹墙才“啪”的滑下。而玉珰已拿好畚箕等在那里了。

    学会斩蚊蚋之后妈妈给了玉珰这块玉片,玉珰不知道这算什么玉,摸上去总凉凉的像死人的脑髓、油油的像板案上的猪油,并且一天比一天更恶心,存在的样子就让人想起它曾钻过多少人的后脖颈,灵活的从前面滑出来,拉起一条长长的血箭……这不是很愉快的回忆。

    想得太远了。这样的月光让玉珰总忍不住想起很多事,像六岁时她怎么在林中一口池塘边沐浴,斜刺里忽然冲出个满身泥污草渣的孩子一把抱住她光滑湿润的身体:“哇救命我打猎迷路这里哪里啊饿死了——你是不是小仙女?”

    玉珰那时候一言不发,光着两只眼睛瞅他,瞅得他不自在起来,讪讪放下胳膊搔脑门子,玉珰猛一把推得他跌坐在水里,穿林子就跑了。

    那是玉珰第一次被男性碰触,隔了泥泥水水的衣布,男孩子的身体是温热的。

    后来一口气过了多久?是一年前了,玉珰如常在竹楼外等妈妈,天上月光明晃晃洒下来,她胸前的玉片一发红得似血。妈妈晚了,玉珰等等有些不耐烦起来,仰了头看着月亮随便哼个小调,张开双臂慢慢的转、转,忽然听见竹林里有响动,不知什么活物呢……竹林里哪有什么大活物?就兴冲冲跑去看。

    玉珰的腿很长,肌肉紧实,****却小巧而柔软,皮肤像闪亮的缎子,月光下跑起来是很要命的,虽然她自己不在乎。

    她一手捏着玉片,一手拨开竹叶,笑嘻嘻的看,看见一个男人在那里。

    男人很威武,长得也不算不端正的,眼睛里闪着不知是凶光还是喜色。

    玉珰吃这一吓,右手一扬,血月牙快活飞开去,给珠绳一绷,划道血红的弧线又落回来,在滋润柔软的胸口轻弹了两下,伏着不动了,兀自于两乳间张着血红的眼睛打量那人。

    在男人的眼睛里,这个女孩子失惊把玉佩一丢,扬起的弧线很要命。

    他不知道黑珠绳上有个更要命的活扣,一旦顿开,月牙的血弧可以飞出去斩下一只蚊蚋的头。

    玉珰没有斩他,只是笔直双腿站在那里向他困惑的盯了片刻,一转身就跑掉了。跑回小竹楼。

    她听见妈妈在外面和那个男人说话。后来妈妈就进来了,对她说:

    “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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