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灵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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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曾倚在棋坪边,把粒白子在指间慢慢拈过,晓得菱镜中映了自己的影子,笑意便像花一样慢慢绽放出来,但还要忍不住问:“美人香草……我真的很美吗,江离?”
江离并不回答,只瞅着她笑。瞅得上官蕙都不好意思了,嗔道:“这丫头舌头怎么了?敢是给猫吃了?”江离方对她轻轻答道:“小姐真美。”于是上官蕙方才能放心又羞怯的笑起来,回头细细端详菱镜中的影子,开始真心相信:自己是如此之美,让人倾倒。
她也曾将《老》《庄》盍在《诗经》上,拣起《断肠集》,翻上两页,终还放下,问:“这像不像个传奇?——爹爹妈妈会不会反对?——你怎么不说话?”江离微笑着,将头缓缓摇着:“江离不知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呢?传奇罢,任何爱情,终是了,也是个俗套的传奇。然而当事人心中的患得患失,却叫这样的俗套中开出罂粟花来。其实,任人想也知道,老爷夫人若是看不上这个少年英雄,当初恐怕就不会叫她出来相见,后来更不会对他们的私会睁只眼闭只眼。可是这终是不笃定的,说不出口的,将那种种磨难一一幻想过,苦痛中别有种叫人激荡的快活。会反对吗?不会反对吗?何必说清。原是这般自寻苦恼的滋味呀!
天渐渐的热了。
种种粉白嫣红的花儿,纷纷开遍园林、又纷纷谢去。人的夹袄换作单衫、再换作纱衣,又是一年春来春去,河上柳飞、四季空回。
春天总是要去的,去时除了满地落花,什么都不曾带走。可是在人世间,有的心情一旦开放,就再也不能凋残。
上官蕙住的似锦阁中,终日供着雪白香花,为了取凉,青石板都用井水泼过,吹过的风便带了清冽的味道。但阁中主人两颊却终日烧着点红霞,目光老是那么灼灼的明亮着,闺中絮语时,用词也越来越大胆了:“真是个粗人,怎么又这么叫人爱?——江离,怎么不答话?嗳真是个笨丫头,你不知道什么叫做爱。”
江离唇边噙着的那抹微笑,怔怔的褪下颜色。
是的,爱。再怎么洞悉世情、聪明出尘,惟有这句话是参不破的。她不懂爱。
这是她唯一不能懂得的东西。
上官蕙见江离神色黯淡了,只当她是忧虑日后归宿,到底是自幼相从的主仆,心中也觉不忍,忙携她手道:“莫怕莫怕。日后出阁,你与白芷总归是随着我的,四哥哥脾气很憨,是个好人——他纵有不足处时,我也绝不会叫你们受气!”
江离眼睛一阖,再张开时,倒笑了:“我只要随着小姐就好。”
上官蕙觉得心中暖融融的,笑着只是啐了她一口。
那个时候她与他已经快要定下亲来。
大局将定,两人却反而不好亲近了,连园子里轻轻一瞥的会面,都得忌讳着。好不容易,在一个粉红睡莲花于池中静静开放的黄昏,靠说通了管事的王大妈,才于枕竹轩中安排下一面。
还是最初听她抚琴的亭子,最初陌生的两人,如今已快定下亲来。陈浩南觉得像作梦一样。什么事情太好了总会像作梦一样。在梦里,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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