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高洋没说话,只看着杨愔。但显然他是颖悟过人的人,不需要杨愔再做什么解释。 杨愔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又道,“二公子且不可再为情所困,如出帝一般乱了内闱之礼悔之不及也。还是要得一个宜室宜家的女子才能成就第一步。”杨愔这话已经像是劝解。 “出帝”这个不明不白的称呼指的便是弃洛阳奔长安的皇帝元修。那一段日子里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直戳高洋的心口,他又盯着湖里的小黑鱼沉默下来了。 绵延千里,随着第一场落雪,长安的冬天悄然无声地来了。每个人心里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大家心里都有共识。夜晚降临的时候,大雪终于都止住了。雪后初晴,即使在夜晚也是一天星斗灿烂,一轮圆月在众星追捧之下孤傲地挂在天际,月光格外皎洁。 大丞相宇文泰府第里一向治家极严,后园里绝无闲杂人等。更何况此刻已是夜深人静时,是不是所有人都已经酣然入梦?雪后的夜晚极冷,又有多少人能舍得温柔乡来看这清冷而极淡的景色? 大丞相夫人,长公主元玉英出神地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如玉盘般圆满晶莹的圆月。她独自一人站在后园的角落里,身在一片疏落的竹林之中。竹子纤细修长,经冬而常绿,这里又寂静异常,几乎是个被人忘了的地方。元玉英爱这竹子孤芳自赏之姿,倒在夜深人静时来过一两次。只是每每到此,又不见了白日里人来人往的繁华,总会有一种恍惚感。会自问,这是哪里?自己又是谁?一日一日曾经的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夜深人静,贤妻怎么独自在此?”正在元玉英沉陷自己内心深处而几乎魂魄游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温柔而有磁性的声音。她在内心深深一声叹息,定住了心神回头一瞧。 月光下,宇文泰极随意地穿着单薄的黑色袴褶,愈显出武人的雄壮健硕,并且似乎一点不怕冷的样子。干净的束发完全露出他的一张脸,在柔和皎洁的月光下他的面颊也变得柔和了,不再像是那个白日里运筹决断、城府深沉的大丞相。他唇边微有笑意,浓重的剑眉眉梢挑起,一双极大的眼睛那么有神采,一点没有困倦之意。 元玉英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极陌生。扪心自问,若说这个人是她的夫君,倒让自己吓了一跳。虽然他们已经生儿育女,但却感觉渐行渐远。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孤竹,这样的清冷景色,若有人看,也许不是因为舍得离开温柔乡,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人根本没有这样难以舍弃的温柔乡。 “怎么了?殿下像是不认识下官了?”宇文泰说着已经走近了元玉英。见她衣裳单薄,本想拥她入怀,却在伸出手臂的一刻最终被心里的犹豫所控制而只是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肩臂便收了回来。他忽然想起来他们刚刚在洛阳奉旨成婚的时候,也曾同心相连。更忘不了元玉英几乎是舍弃了一切,并且帮着他几经周旋才一起脱出洛阳城,后来又一路风霜辛苦地到了关中。 当时谈笑,当时英姿,当时豪情,他怎么能忘?宇文泰忽然有点动情,颇有愧意地道,“自从主上以长安为都,凡事新建,下官身在其中生怕辜负了主上,难免冷落了殿下,都是下官一身之过也。” 元玉英却并没有被这话打动,她心里岂能不知道,这都是表面的说辞而已,只看着宇文泰淡淡一笑,平静镇定地道,“夫君长日以来辅助主上,身担社稷之危,无一刻闲暇,如今趁着夜深人静偷闲一刻,难道只是为了对妾身说这些不实之言?” 元玉英的脾气宇文泰是知道的,此刻她出口如此犀利,宇文泰竟一时语塞了。谁又能知道,在他心里不只敬她、爱她,还会怕她。那一点点怕并不是单纯的害怕,其实他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究竟心里对妻子是什么样的感情。复杂到自己也难以解释。 “夫君如何行事妾身不想过问,夫君也不必非对妾身说明白不可。”元玉英已经丢开了刚才的话题。“夫君是大丈夫,大丈夫定国安邦以治天下,妾身早在与夫君奉旨成婚的时候就知道夫君的为人。自然也知道自己无力阻拦夫君,况也拦不住。若是以一己之得失以相制衡又恐贻笑天下。”元玉英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仿佛自己并不身在其中。 她喉头微动,还是有一丝酸楚涌上来,唯有暗中努力靠自己压了下去。她往不远处那所仍然有微弱灯光的屋舍瞧了瞧,语气极淡地道,“妾身唯有向天祝祷,愿上天保夫君有朝一日得偿所愿。”她静了静又若有所思地道,“若是家国社稷无恙我此生余愿足矣。”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