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14)-《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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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力就摆在赵顼的案头。

    赵顼将一份份奏章摊开在御案,面色凝重的看着。

    一篇篇千余字、几千字的奏章,内容如出一辙,看了其中一篇,其余就可以当成废纸扔掉。但臣子的签名,却一个比一个份量更重。

    当年为推行新法,赵顼将一干老臣请出了东京开封府,将他们安置到其余三座京城中。这是在免除朝中反对变法的杂音之余,对老臣们尽可能的优待。

    只是这些老家伙们可不是心甘情愿的退出朝堂,每一次朝局动荡,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一攻击新法的机会。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西京河南府、南京应天府和北京大名府的一干老臣,都本请求发掘殷墟,并专设有司,负责全盘事务。用发掘出来的殷商的金石甲骨,来印证儒门诸经。

    在奏章的最后,都还不忘添一句内容相似的话:古遗物再现,此为陛下福德所佑,是儒门盛事,更是祥瑞之兆。

    这二十多份奏章还是离得近的大臣们所,离得远的一干旧党臣子们,要么还没有收到消息,要么就是奏章还在路,赵顼不觉得他们会息事宁人。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能对新学群起而攻之的机会,怎么可能舍得放过?肯定会跟嗅到了伤口脓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就聚拢了过来。

    赵顼眯着眼睛,眼皮的缝隙中闪着冰冷的眼神。

    熙宁七年、八年的时候,辽人趁火打劫,硬是从河东划走了七百里土地,那时候插手到其中的一干元老重臣,他们的撺掇之言,赵顼也记得清清楚楚。这一回,他们究竟又是有着什么样的打算,赵顼不可能不明白。

    摆在面前的奏章,加过往旧事带来的回忆,赵顼很难对那批老臣有太多的好感。

    那些老臣在台的时候,国家是什么样,自己将他们赶下台后,国家又是什么样?

    灭了西夏,收复了西域,南海的小国在交趾灭亡后,只要再谋划几年,就可以向北

    赵顼并不觉得自己除了照顾老臣们的体面以外,有必要在军国重事接受他们的指手画脚,他已经听够了,也受够了。

    瞥着桌面的一份份奏章,赵顼很想直接丢到崇政殿后的架阁库中去。

    可赵顼更清楚,若是就此将殷墟拒之门外,安阳地下的古遗物便无法避免的要失落民间,万一韩冈或是别的学派,给出了一个让人无法辩驳的证据,‘一道德、同风俗’的初衷,就没办法依靠新学来实现——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够依靠权势来解决。

    来自相州韩家的奏章,排开面的虚浮辞藻,则满是抱怨的文字。对韩冈揭开殷墟所惹起的动荡,不仅是韩忠彦的奏章,还有相州知州的奏本,也是在抱怨连天。赵顼在相州的耳目也有着同样的回报,而且将情况说得更加危急,为了让赵顼都为之惊讶的收购价,竟然是户户掘土,家家挖坑,一时间成了风潮。

    如此一来,就算朝廷将此事搁置,殷商旧物照样会被不断的发掘出来,只是由明转暗而已,并散布到各家学派手中。解释权落入,就可以乘机用以攻击新学,乃至新法。这样的局面又该如何应对?难道要焚坑儒不成?!

    不过这对赵顼来说,依然仅仅是桩小事。只要他一意不加理会,谁能奈他何?所谓拒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将眼睛蒙起来,并不代表眼前的敌人或是阻碍就能消失无踪,反而是把整件事的控制权交托出去,在赵顼眼中,却是让他无法容忍的。身为天子,难道只为了赌口气,就扭过头去,而放弃对天下士林的掌控?这份权力,赵顼可是绝对不愿意放开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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