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惊云纷纷掠短篷(九)-《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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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仁宗皇帝被臣子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又差点被汗臭薰昏过去,回宫后还要抱怨两句。可他赵顼,过去每次召见吴充,吴充项下赘瘤臭气熏天,他回宫却是连抱怨都没有过。

    因为他知道,吴充等人再怎么争,心思终究有一部分是为了国事,不全然是私心。

    但苏轼不同。在赵顼看来,苏轼完全是怀着私心在发泄心中的怨气。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谁在台上,他就看谁不顺眼,只有自己最聪明。

    其实这样的人,赵顼也见得多了,一般来说,也只是一笑了之而已,赵顼跟不会放在心上。

    可苏轼偏偏又是名声极广。若说韩冈在外界被传说是药王弟子,那苏轼就是货真价实的文曲星。他的诗词,人人喜爱,他说出来的话,也自然多有人信服。

    这样的人议论朝政,纵使仅仅是诗词上做文章,可他带来的恶劣影响,是普通人说上一万句都比不了的。

    赵顼无法容忍有人诋毁他的心血,尤其是能煽动人心的臣子。看到了供状,若说他对苏轼没有动杀心,那可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赵顼当真想一刀下去,让所有人都闭上嘴。

    他自登基之后,整整用了十二年的时间,才让大宋一步步的强盛起来。眼下的局面是他一手打造,心血浇灌,就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哪个父亲能容忍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被人污蔑?

    说起变法,世人想起的都是王安石。可王安石的去留,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他做不了权臣。

    如今已经做到了强兵富国的大宋,的确王安石主持变法得来的结果。但王安石是在他赵顼的许可和控制下主持变法。赵顼在变法上投注的心血和精力不比任何一名臣子要少,而且他的冒得风险可远比任何人要高……而且是高得多。

    他赵顼可是将大宋天下都押上去了。

    如果变法失败了,王安石不过丢官去职而已,连商鞅那般的性命之忧都没有。可是对于赵顼来说,国事一蹶不振,自己的声望落入谷底,甚至有帝位不保的风险——为了推行新法,宗室都被他得罪干净了。

    变法带来的好处,是赵顼所挂在心上的成就。所以王安石尽管已经去职,但新法依然还在稳定的运行,无他,只是因为变法是赵顼的心意。

    真宗、仁宗的时候,一听到边关急报,没人会认为是好消息。不是辽人要趁火打劫,就是党项人又破关杀进国中劫掠。在那些年中,边疆一旦有军情,东京城中总会一夕三惊,各种各样的谣言总会传得遍地都是。

    可如今呢,一夕三惊的是党项人!是契丹人!

    大宋官军已经有实力彻底百年之患了。

    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敢说新法的不是,而且还传播得极广,煽动士民之心,这是赵顼完全不能容忍的。

    得到了天子的全力支持,欣喜的李定起身退了出去。

    赵顼端坐在御案之后,脸上的神色如同极北的冰山,与外面温暖宜人的春光截然不同。

    他不会轻饶了苏轼。他不会再让反对和争论干扰朝堂。

    结束了对西夏的战争,接下来就该准备对辽人作战,以图收复幽燕云中。但契丹不是西夏可比,即便会有内乱,但也照样不可轻辱。

    对西夏,只要动用陕西和河东的军队,再添上几万京营禁军,就已经是绰绰有余。可攻打辽国,则是举国之战,要动员全国上下的所有力量。而在举国之战的时候,必须国中内部要安定,不能前面正打着仗,后面却突然翻了天。

    为了达成自己毕生的心愿,赵顼不介意先拿人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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