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任官古渡西(四)-《宰执天下》

    接风宴上,前任知县凌庄拼死拼活的将上位强按着韩冈做了。又带着县丞、县尉,殷勤的劝着他的酒。一场宴席下来,对韩冈表现得比亲娘老子还恭敬。而韩冈的三名幕僚,也一样被请到了堂中的席上坐下,好生的接受了一夜的招待。

    到了三更天,方才回到驿馆。

    进了房中,原本看着有些醉意的韩冈一下变得清醒起来,双眼清亮有神,与三名幕僚坐下来,喝着下面端上来的茶。

    方兴坐下后就摇着折扇冷笑起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凌知县今日的一番作态,看起来不像是奉承正言的样子,多半帐目上有些问题,心里虚着。”

    游醇冷笑一声:“但凡作jian犯科之人,哪有不心虚的情况!”

    “就看正言是否要一查到底了?”魏平真问着韩冈。

    如果库中亏空严重,跟帐目对不上号,谁也不会蠢到接手。若是糊里糊涂接下来,到了转运使司来人查帐的时候,哭都来不及。拖上几日不jiao接,若在地方,州中就要派人下来了。白马县属于京城,开封府一旦派人来,事情可就更为麻烦了。

    大宋官吏多有贪腐之辈,官库也是亏空的居多,但即便如此,世间极少有新任官员不肯接任的情况出现。基本上在jiao接之前,官员都会将帐目作平掉,相信凌庄下面也有人来处理帐册。不管是用帐目合库存,还是用库存来合帐目,只要两样能对得起来,韩冈就没打算追根究底的打算。

    被三人一起盯着,韩冈啜了两口没什么滋味的茶水,抬头道:“只要帐目对得上就可以了。”

    方兴、魏平真心领神会的微笑点头,但游醇却是在迟疑着。

    韩冈看了游醇一眼,便多解释了一句,“真要穷究到底。保不准库房就要被放把火。里面都是民脂民膏,被烧掉后,苦得还是百姓。”

    一宿无话。

    抵达白马县的第二天,韩冈婉辞了县丞县尉的盛情邀请,与方兴、游醇在驿馆中聊着天。而jing于帐目的魏平真,则带着韩冈家里的帐房去库中对账。

    魏平真查得很仔细,便民贷的存底都一张张的对着数字,凌庄则派了人过来打下手,领着几个胥吏端茶递水。可到了中午,正要吃饭的时候,魏平真却将帐册一推,“天sè已晚,明天再来看看。”

    说完也不收拾桌子,就和帐房一起直接起身掉头离开。

    虽然外面的日头正在正南方的天你们收下才能让他安心。何况只是普通的人情往来,与公事无关,何须挂怀于心?”

    游醇却摇着头,一脸不以为然。只是见韩冈如此说,才不再多言。

    他对韩冈很是敬重,并不是因为韩冈的官位,而是韩冈的为人。在洛阳时,听说韩冈去岁上京应考,为了求见程颐程颢,竟在程家mén前的雪地中站了一个多时辰,这件事,已经在洛阳城中传遍了。名满天下的韩yu昆,还能如此尊师重道,实在是让游醇敬佩不已。

    一起吃饭的时候,方兴和魏平真似是毫无芥蒂,但韩冈知道,他们跟游醇肯定是合不来了。

    等到夜中,韩冈招来亲信伴当,吩咐着,“天气冷了,从箱子里拿四匹棉布、二十两银子,给三位先生送去,让他们换身冬衣。另外再给游先生多送六十两银子去,说是我的一番心意。”

    一口气送了数百贯出去,韩冈却没有多少心疼,这是应该做的人情,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幕僚收了贿赂,自己却不做一点表示。尤其是游醇,虽然不通人情,但这番正直的做法,更是得加以奖励。

    伴当应声出去了。韩冈坐在书桌前,考虑着该怎么安排自己的这几个幕僚。

    魏平真年纪大了,对钱财看得重,但为人老成,做事稳妥,经验更是丰富,日后可以多多依仗。

    游醇年纪与自己相当,又少经历,真要做幕僚,其实排不上用场。不过他的学问还可以,文名更是与他的弟弟游酢一起,在少年时就传遍乡中。可以推荐他去做县里学官,如今王安石兴学校,州里县里都建有学校,可以安排游醇教导白马县的士子,想必他也愿意。

    至于方兴,治政上的能力暂时没见到,可诗文水准不错——能与王雱jiao好,水平自然不会太差。要他做事可能有些麻烦,平常谈天说地还是不错的,就当是身边养个清客好了。等上任后,有足够的时间去看他擅长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