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另一边,话停到了这个份上,加上终究是将门,自幼受过生死教育,司马正也只能涕泪交加,就在马上颔首。 只是一颔首而已,司马长缨便松开手来,怔怔看着一群家将私兵簇拥着自己家族的希望,也是曾经自己对家族最光明正大一面的寄托,速速顺着败军西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位大魏相公方才回首,相顾来到自己身后的简甲老者: “让郦大都督看笑话了。” “怜子如何不丈夫?”简甲老者,也就是东夷大都督郦子期了,负手而立,面色严肃。“阁下祖孙这般人物,若生在我们东岛,足可让我死而无憾了。” “奸佞之臣,不足为道,但我孙儿,你们东夷还不配。”司马长缨同样认真回复。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阁下在东国,必与我一般为国之臂膀。”郦子期依然认真。“便是你这个孙儿,虽有些门道,但眼看天下大乱,生在我们东国,也未必没有大展宏图的可能……” “说这些无用。”司马长缨拱手一礼。“请大都督看在我默契有加的份上,即刻杀我,然后函首至登州……我子我孙,若借此得保全,于东国也是有好处的。” 郦子期重重颔首,只是一挥袖,一股长生真气便如绿色烟雾一般将身前人笼罩……但片刻后,还是有几滴血,溅射出来,落到了郦大都督干净的衣袖上。 七日后,落龙滩东侧诸军先头三军大败,司马长缨战死,其余五军狼狈而逃的消息传到了御前,痛哭流涕的司马正请求领一军逆迎接应。 圣人则犹豫一时。 见此情形,小张相公当场提出了否决议案:“此时前线尽丧,若再发一军,再丢一军,岂不荒唐?与之相比,圣人安危为上,当聚全军,请移驾登州。” 这个议案得到了圣人的点头,也引得所有人侧目,却无一人再多言。 而得到消息后,御驾所在后军大营,登时失控,民夫、士卒当时便逃窜无度。 圣驾启行,刚刚走了半日,便也彻底失序,宫女、內侍皆失队列,民夫抛弃辎重,兵马零散脱道,甚至有大胆军士于偏路劫掠同列、强暴宫女。 傍晚时分,回到之前路上设置的营寨,秩序方才勉强恢复。 “我爹该如何?我爹该如何?” 刚一回到之前的营寨,周行范便径直来寻来战儿,满目通红,当场质问。“张含狗贼说不救,伯父便不救了吗?为何一言不发?” 来战儿满脸通红:“便是想救,又如何救?你爹走得是水路,直趋首川口……” “伯父何必自欺欺人?”周行范破口质询。“只要这边能多拖住一两日,我爹在南路是不是就多几分生路?还不是那个圣人贪生怕死?!张含那狗贼只是……” 话音未落,来战儿伸手赶紧捂住了对方嘴,宛如大人按住小孩一般,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真气也速速隔绝了周边。 原来,来战儿心中也乱,遇到侄子来质询,居然忘了防范。 而来战儿所在营寨,乃是理论上的中军次寨,周围颇多军官,何况眼下这般混乱?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可真就性命不保了。 但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周行范破口一骂,帐外确实有一群正在生火的中低层內侍、官吏清楚听到,然后愕然失色。 当然,其中大部分人都继续佯做未闻,只是低头不语。 但等了片刻,一名刑部的文吏只说去解手,却又在其他人的目视下直奔御前而来。 来到御帐这里,原来,御帐庞大,又在削平的小山上,所以居然尚未架起,皇帝也只与许多文臣、內侍立在夕阳下的山坡上,冷冷旁观,气氛沉重。 此人见得机会,远远呼喊一声,口称有事要报,却又被外围金吾卫拦下,只能以刑部官吏身份求见本部高位官员,这下子倒是无话可说,御前众文武中,得到讯息的刑部侍郎王代积即刻走了下来。 “是这样吗?”听完叙述,这黄胡子的侍郎怔怔一时,居然有些疑虑,然后扭头去看身侧一名虽然满身尘土却明显挂着弯刀之人。“张三郎,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张行无语至极,努嘴往一旁小山侧面示意,彼处可以遮掩住上方视野。 王代积会意,立即往那边走了几步,并招手让此人过来,这吏员其实是有小心的,但眼看着周围人太多,衣服形制各异,尤其是那个被问到的张三郎,只是踱步到一侧金吾卫群中,并未靠近,倒也放心过来、 然而,等此人转过身来,张行却只是朝对方侧后方跟来的秦宝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立即会意,乃是忽然自后方上前,一手揽住对方腰肢,一手死死捏住了这名文吏的嘴。 而张行也毫不犹豫,即刻从一旁金吾卫队将丁全腰中拔出刀来,走上前去,借着地形遮蔽,侧身躲过可能的喷射方向,将此人一刀毙命。 然后从容将满是血的刀子还给了还没反应过来的丁全,身上居然滴血未沾。 上上下下,噤若寒蝉,只是怔怔看着秦宝俯身将尸首拖走。 但就在这时,又出了变化,不远处御前忽然又有余公公快步过来,当场询问:“陛下看到王侍郎突然离开,问王侍郎非常之时,所为何事?” 王代积登时失措,只是去看张行。 张行心中微微一乱,旋即咬牙撑住:“是我弄出的动静,我随王侍郎去。” 余公公诧异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地上血迹,只能强压惊惶,勉力点头。 片刻后,余公公与王代积引张行至御前,诸文武皆在,皇帝蹙眉来问王代积:“王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竟然擅自离开?” 王代积立即让开位置,将身后张行露了出来。 而张行不等王代积开口,便即刻拱手行礼:“回禀陛下,臣伏龙卫副常检张行,刚刚与同僚在山下看到有仙鹤数只飞来,聚集御前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因与王侍郎有识,便请问王侍郎,是否要汇报圣驾,不想反而惊扰……但仙鹤也飞走了。” 皇帝诧异一时:“是真的吗?” “是真的。”余公公忽然低头向前。“回禀圣人,奴儿刚刚去宣旨,正好看到最后一直仙鹤腾空而起。” “确实是真的。”王代积也随即附和。“可惜飞走了。” 皇帝缓缓颔首。 “陛下,这是吉兆。”就在这时,丝毫不知道事情原委的张含相公忽然也出列,含笑称贺。“仙鹤乃天之使也,陛下鸿运当头,天意垂青。” 皇帝当即长呼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了一声不吭的虞常基:“有此吉兆,及时来报,当赏……本是副常检,给他挑个郡守,以作恩赏!” 说着,直接转身往已经搭好的御帐中走去。 夕阳下的御帐前,张行愕然抬头,既不知道是该觉得荒唐,还是该觉得走运,但肯定没有惊喜——他自问两年前奉公,多少算是经历了许多事,堪称问心无愧,而且有功有劳,结果之前各种加钱辛苦买官不成,今日却因为一个搪塞局面的谎言轻易得此一郡之守? 与此同时,这次近乎儿戏的东征,到底死了多少民夫、军士,逼反了多少良民? 司马二龙那么一个人,为何当堂痛哭? 小周那么一个人,为何这般失态? 国家和天下,百姓和官吏,上上下下,富贵贫贱,在这个皇帝眼里到底算什么? 正在愕然呢,虞常基走了过来,拢手平静来问:“你之前是想去河北?武安郡正好空缺,如何?” 张行沉默了好一阵子,只是不吭声。 虞常基点点头:“那就武安吧……我去写文书,晚上让余公公给你。” 说着,这位相公也不怪罪,而是直接转身入御帐去了。 而张行始终不吭声。 PS:例行献祭一本新书《明末贼王》……明末啊明末,想写好很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