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一个承诺-《红楼鼎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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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伸出玉手向下探去。

    她知道,柳二郎既然敢行此事,必有安抚自己的法子。

    “凤儿,你为何总想要钱呢?以你现在的身价,锦衣玉食也足可一世无忧了。为何没个足厌?何苦如此算计操心?”

    感受着身体内升腾起的火焰,柳湘莲出手止住对方的挑衅,神色认真的问道。

    他真的有些不解。

    凤姐沉默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幼时饱受欺凌,日子凄惨,可知我是如何过的?”

    “如何过的?”柳湘莲自然不知。

    在他想来,凤姐乃王家嫡女,纵然待遇差些,也不该差到哪儿去吧?

    凤眸朦胧,神色渐黯,凤姐陷入回忆之中,情绪随之低沉。

    “我生母早亡,八九岁上父亲也去了,和大兄跟着两位叔父生活。二叔忙于公务不管家,三叔并不将我们兄妹放在眼里,两位婶娘只觉得我们是负担。

    她们不说自家分了大房家业,却整日念叨将来要替侄儿送聘礼,要给侄女置嫁妆。别说锦衣玉食,平日里我手头连一二两碎银都没有!

    这且罢了,家中姐妹兄弟总是无端寻滋生事,找我们兄妹的麻烦。你道我为何不识字?还不是不想同他们待着,连家塾也懒得去了!

    那时我便知道,我虽是王家之女,王家却是靠不住的!”

    凤姐话语中弥漫着浓郁伤感,以往她总以强悍泼辣示人,这等柔弱哀婉倒是绝无仅有。

    柳湘莲听罢,不由想起了同样无父无母的史湘云。

    叔婶不过是姑且给口饭吃,生活极为拮据,湘云常要连夜做针线补贴家用。荣府是她的安乐之地,临走竟会“眼泪汪汪的,见有他家人在跟前,又不敢十分委曲。”还要悄悄嘱咐宝玉“便是老太太想不起我来,你时常提着打发人接我去。”

    凤姐幼年时光大概和湘云差相仿佛,身处逆境,她却不会顺从忍受,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反抗。

    “后来姑妈(王夫人)在荣府管家,儿媳(李纨)用的不趁手,便撺掇我和琏二成婚。二叔不想在贾家面前丢了王家颜面,这才为我置了份看得过去的嫁妆。

    成婚之初,我也曾一心想和琏二好好过日子。哪儿知他不肯读书不能做官也就罢了,还是个不争气的,满心满脑只想着玩女人,香的臭的好的赖的都不嫌,全都往屋里扒拉……”

    说着说着,凤姐眸中盈满泪水,哀婉凄恻。

    她却笑道:“那时我便知,自家男人也是靠不住的!”

    接过柳湘莲递来的手帕,拭了泪,她长舒口气,又说道:“帮着姑妈管家后,我方知这荣国府看着兴盛豪奢,赫赫扬扬,不过是虚架子罢了。实际上早已入不敷出,只靠着旧年积累勉强维持。内囊总有耗尽之日,那时定会树倒猢狲散,各奔东西。而我娘家和男人都靠不住,你说我一个女人该如何自处?”

    面临凤姐的质问,柳湘莲为之默然,一声长叹。世间傻子不少,可凡是能冒出头的人就没几个不聪明的。以凤姐之精明,岂会不知荣府虚实?也怪不得她会早早的为自己打算。

    柳湘莲忽然想起,那一世秦可卿曾以亡魂托梦方式,给凤姐出过如何维持家业的主意——

    “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

    贾家后来并不曾采纳此策。

    他好奇凤姐到底是如何想的,问道:“你既看的明白,何不想想对策?”

    “对策?”凤姐不屑的冷哼一声,扭过头,傻傻的打量他,嗤笑道:“我道柳二郎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也聪明的有限!我是谁?荣府嫡孙媳妇!上边儿还有太太、婆婆、老太太。我算老几?

    何况,荣府中女人能管的不过是内宅中杂七杂八的琐事。那些生钱的营生,田庄、店铺哪个不是男人掌着?府里大项花销,哪项不是男人定的?

    贾家男人什么货色你不知么!换作你是我,你做得了分毫改变?别说保住荣国府,保得住我自己就千难万难了!”

    柳湘莲听罢,知她所言非虚。或许这便是凤姐和可卿的不同吧——知道家族面临灭顶之灾,凤姐想的只是保全自己,不惜先从家族身上割肉。而可卿却会费尽心思试图维持家族长存,哪怕那家族堕落不堪,根本不值得!

    如此看来,可卿太傻。

    可正因这份“傻”,自己选她作为妻子才是最为正确的。

    见他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凤姐提高了声音:“同你说这些不是叫你可怜我!只是告诉你,别想白占便宜!就算是胡同儿里掩门的暗娼你也不能白嫖,何况老娘是荣府少奶奶!

    从小到大,我还没吃过这等大亏!无论是股子、银钱、田地、铺子,甚至珠宝首饰、书画古董,我都不嫌,你尽管给!我不怕人说闲话。”

    将掩门暗娼和自己相提并论,对于凤姐的真性情,柳湘莲也算见识了。他笑道:“你吃亏了?我还累的够呛呢,回去得吃多少肉包子才能恢复体力?”

    听了这等厚颜无耻的话,凤姐气的咬牙切齿,正想要揍人,却听他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凤姐好奇。

    “倘若有一日你离了贾家,随时可以来寻我,我养你一辈子!”柳湘莲诚意十足道。

    养我一辈子?凤姐心神俱震,呆呆出神。

    这辈子还没人同她说过这等叫人心安意暖的话,琏二都没有!

    但她随即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张画饼,好看罢了,半分用处也无!

    凤姐轻哼冷笑:“柳二爷好大恩德!可我为何放着好好的荣府少奶奶不做,反去给你做贱妾,做外室?你当我傻么!”

    “你当然不傻,只是太聪明,太算计,反而看不清。”柳湘莲盯着她,问道:“你以为贾家的问题只是缺钱吗?钱没了可以再赚,便是走投无路来寻我,身为外孙我也得给口吃的。可若失了圣眷,那是会要人命的!”

    “失了圣眷?你是说……”凤姐面现惊惧之色,很快又猛的摇头,满是怀疑的质问道:“这怎么可能!贾家故旧遍布军中,我叔父如今也深得重用……”

    “是啊,‘贾家故旧,遍布军中’。”柳湘莲重复一遍,幸灾乐祸似的笑道:“若有一日,皇帝想整肃军队,只需拎出贾家,你想,能牵连攀扯多少人?足可一扫而空!贾家无人掌军,柿子正好捡着软的捏!”

    柳湘莲满含信心,似在说一件计划好的事,完全不像临时编造的。

    凤姐不由紧张起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追问道:“二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一定是的!你快告诉姐姐!”

    见她半信半疑,惶然不安,柳湘莲叹道:“能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此事五六年内可见分晓,最迟也会在陛下大行前发动。别指望你二叔王子腾,他同样出身勋贵之家,也在扫除之列。皇帝怎么可能真的信任他?现在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对皇帝来说,听话的勋贵才是好勋贵,而最听话的,当然是自己一手提拔的。至于那些腐朽的前朝旧物,早该扫进垃圾堆了!”

    王家和贾家是自己安身立命的两大根基,凤姐丝毫不敢大意,于是又继续试探。

    虽未能问出任何有用消息,但她基本信了柳湘莲的话。不是她轻信,而是这一年柳湘莲展现的过人能力之一便是精确预判。而且,勋贵成色凤姐也是深知的,皇帝为何要清理勋贵,即便她作为妇人也能理解。

    以前不甚明白的一些事,比如金陵四大家族为何会渐渐分崩,听罢柳湘莲的解释,她也恍然大悟——原来皇帝竟如此处心积虑的一步步瓦解削弱四大家族,怪不得贾家会沦落成如今模样。

    了解了如此“黑幕”,凤姐感到寒意刺骨,毛发悚然。自己总是自以为聪明,无人可及,可是跟皇帝的阴谋算计比起来,又算什么!

    或许到了灭门抄家那日,柳二郎真的是自己的退路也未可知……

    两人各怀心思,一番深入交谈,总算有了初步结果——凤姐接受柳二郎给出的承诺。

    至于今后二人是否再会,如何再会,并没有谈及。

    凤姐觉得,他若想了,必然千方百计来寻自己,难不住他。

    柳湘莲觉得,琏二和凤姐会渐行渐远,终至于分道扬镳,届时便是自己掌握了主动权,再谈不迟。

    ……

    前面还有不少男女宾客,久久不见他二人,定会派人来寻找。他俩不敢耽搁,兴犹未尽也没心思再战,各自起身收拾。

    凤姐坐到梳妆台前,忽然惊呼出声:“没良心的!你这叫我怎么出去见人!”

    原来,刚才折腾的太狠,凤姐的妆容全乱了,甚至衣裙都有破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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