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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这一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良身上。
这位全宋变法的得力干将、谏之有道的台谏主官、被誉为“隐相”的当朝宠臣。
眨眼间。
成了很多人眼中暴虐嗜杀、辱没大宋国体的士大夫官员之耻。
一些持中立态度的人。
始终想不明白苏良为何要入交趾境伏击交趾兵。
即使交趾欲借机入侵大宋。
在边境打防御战不行吗?借官家之威强烈谴责不行吗?再不济让交趾兵入宋境后再打不行吗?
许多人都无法理解苏良。
更不会相信。
苏良因交趾日后可能会成为大宋南境的隐患,便牺牲个人仕途与名声,大肆杀戮,打残了对方。
待苏良、杨文广、杜雷、孙胜四人坐下之后。
监审官吴育和宋庠看向主审官大理寺卿赵概和鸿胪寺卿左有鼎,示意可以开始公审。
昨晚。
赵概和左有鼎一夜未眠。
二人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严格按照大宋法令公审。
人可能有错。
但遵照法令绝对不会有错。
此外。
还有两位相公监审,他们若对结果不满意,自会发声。
若城楼上的官家不满,也定会来传话,到那时,就不是二人的责任了。
大理寺卿赵概挺了挺胸膛,高声道:“六月初,御史中丞苏良前往南境,代天子监察广南两路军政,整肃官场,官家赐予其特权,在平乱期间,可无拘法令,便宜行事!然而在马步军副都指挥使狄青平乱期间,御史中丞苏良带领禁军护卫一千名,悄悄前往交趾境内……”
赵概先将此事的大概情况讲述了一遍,而后看向苏良四人。
“苏中丞,你入交趾境前,可有交趾人意图入侵我大宋或支援侬智高叛军的证据?”
“没有。”苏良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你可曾想过先与交趾王沟通,问明对方意图,或者驻守边境阻挡交趾军入境,为征南大军赢得时间?”
“未曾想过。”
“那你在无任何证据的前提下,为何要伏击交趾兵,并且使其伤亡过半,将他们赶回去难道不行吗?非要造成如此巨大的杀伤?你难道不知交趾乃是我大宋属国,交趾之兵也算得上我大宋之民?”
苏良一脸认真地说道:“以防万一!”
“我不想让交趾成为下一个西夏,不想因交趾而使得全宋变法毁于一旦,不想在北境开战之时,还要考虑南境的安危,所以我觉得直接将交趾打残,让他们产生畏惧感,是最稳妥的做法。”
这时。
鸿胪寺寺卿左有鼎瞪眼道:“好一个以防万一!好一个最稳妥的做法!”
“苏中丞,你无端大行杀戮,仅靠着毫无证据的個人怀疑,使得我大宋属国交趾伤亡八千人?你可知影响有多坏?”
“此事传出去,别国如何看待我们?大宋礼仪之国的体面还如何站得住脚?我们该如何向交趾解释?未来还会有小国愿意成为我们的属国吗?以后的史书会如何记载此事?是将我大宋也归入蛮夷之国吗?”
“你打仗打舒服了,但却让整个大宋丢了人,这是最稳妥的做法吗?是一名士大夫官员的正确行为吗?”
因大理五公主之事,左有鼎也是有些不喜苏良的。
……
这一刻。
许多反对苏良,希望苏良能够得到重罚的官员和百姓都甚是兴奋。
左有鼎俨然就是他们的嘴替,将他们想说的话全讲了出来。
苏良看向左有鼎,干脆果断地说道:“我认错!”
“此事乃是我自行决定,与朝廷无关,与所有的士大夫官员无关,与我一起战斗的将士无关,皆是我苏良一人之过。”
“我承认自己是因怀疑交趾兵欲入侵大宋而痛下杀手,但是我不承认自己是为了沽名钓誉,为了夺取军功,为了满足自身的权力欲望。”
苏良说完这番话后,一下子将赵概和左有鼎整不会了。
他们本以为。
依照苏良的性格,一定会据理力争,讲述自己对大宋做了什么,以及此次误判都是为了大宋之类的话语,为自己开脱。
没想到。
苏良就轻描淡写说了两句,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直接认错了。
紧接着。
赵概和左有鼎互视一眼,然后对杨文广、杜雷、孙胜三人盘问起来。
三人的回答也很干脆:奉命行事,并无其他。
片刻后。
大理寺寺卿赵概高声道:“御史中丞苏景明因个人主观臆断,无端攻击我大宋属国交趾,致对方伤亡八千人,性质甚是恶劣,有辱国体,依照大宋律令,应将其废除官身,贬为庶民。”
随即。
赵概看向下方,问道:“台下之人,可有异议?”
“我有异议!”一名胡须花白的老儒生高声说道。
赵概看向他,道:“台上说话,在他说话期间,其他人不得插言!”
顿时。
那名老儒生走上台来。
他先是瞪了苏良一眼,然后环顾四周。
“交趾伤亡八千人,那是八千人吗?那是八千个家庭!因他苏良一人之过,使得八千家庭遇害,就仅仅废除官身,贬为庶民吗?”
“这判罚,太轻了!”
“他苏良,不仅害了八千个家庭,还凭借一己之力,让整个大宋失了德行,让圣贤都蒙了羞!”
“老朽以与他生活在同一个朝代而感到羞耻!”
“此等丧失礼仪、近乎蛮夷、嗜杀成性的士大夫官员,必须处以极刑,不然他将脏了天下所有读书人,我们在死后也会被后人讥讽,生活在一个没有礼仪制度的野蛮时代……”
老儒生扯着喉咙,声嘶力竭。
许多支持苏良的人听到这番话,恨不得掐死他。
此番言论,简直是坏透了!
宣德门城楼上的赵祯,紧紧攥起茶杯,喃喃道:“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面对老儒生的责骂,苏良并未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在大宋民间,这种“卫道士”太多了。
他们读着圣贤书,要求别人都必须活得像圣贤那般,仁义礼善,只能为别人牺牲,不能为自己牟利,个人德行不能有丝毫污点。
但他们自己却是精致的利己者。
谁若损害了他们一点点利益,他们比谁都粗鲁,比谁都心狠,比谁都卑鄙。
与这种人解释,无异于对牛弹琴。
随即。
老儒生从怀里拿出一本《宋刑统》,高声道:“苏良之罪,重于大不敬,重于不道,重于不臣。不处以极刑,便是违逆大宋法令!”
大不敬,即触犯国体尊严,侵害皇威。
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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