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沂水佳人-《督抚天下》
第(2/3)页
孔璐华道:“乾隆五十四年……也不过是四年之前,阮学使,既非京旗,又非世家,两榜出身,四年便至三品的,有清一朝至今,只怕阮学使之外,也没几个人了吧?看来也是小女三生有幸,才得遇学使这般奇才了。”
阮元忙自谦道:“在下不过是读书多了些,算不得奇才的,其实也是得蒙皇上青睐,委在下以学使重任。这三年提学山东,也自然要选出真才实学之人,才能报答皇上的这番厚爱。”虽是自谦,可阮元也想着不应口出“愚笨”、“拙劣”等过谦之词,否则不是说自己愚蠢,而是说乾隆用人不当,这其中道理却要斟酌。
孔璐华却将头轻轻侧向了水边,看着上层渐有结冰之状,却依然不住流动的沂水,忽道:“所谓真才实学,又怎是一两篇卷子可以看得出的?想来这番你到山东,却也要多立声名才是。你到我孔家来作客,也是想着孔府能帮你多加美言,是也不是?”
阮元想着,这位孔府千金虽是妙龄,却对人际往来之事,看得如此通透,心中暗暗惊异,但他来孔府,原本也不只这一个原因,便答道:“在下的恩师乔先生,一生景仰圣贤,是故在下为了圆恩师心愿,才得来此。至于美言与否,其实并不取决于在下,小姐、孔先生和嗣公若觉得在下还说得过去,能美言几句,在下不胜感激。可若不愿,在下也不能强求不是?”
孔璐华轻轻一笑,道:“阮学使倒也是诚实之人,不过话说回来,先前几任学政,都是美于须髯的老先生,像阮学使这般年轻儒雅,却只像小女兄长一般的学政,却是少见。不知阮学使今年贵庚?又有否婚配呢?”
阮元道:“在下是乾隆二十九年生人,今年正好三十岁。至于婚配之事,之前确是有的,不过……”
孔璐华道:“我看阮学使言行,自是温柔敦厚之人,想来是不至于离缘了,是不是?”
阮元道:“自然不是,在下弱冠之年,便得娶妻,乾隆五十二年,有了一个女儿,只是……就在上一年这个时候,家中忽染疫疾,她二人已然故去了。”
说到这里,只见孔璐华妙目低垂,竟似有些懊悔之前的话,又听她道:“原本看着学使这番装束,却不带祭品,便知学使上日并非致祭而来,应是家中有人故去。却不意……不意竟是尊夫人,刚才的话,确是小女冒失了,该给阮学使道歉才是。”
阮元原本随和,见了她这般诚恳,又哪里愿意责怪于她,忙回道:“小姐之言,原本无心,却是不需要自责的。只是……只是我夫妻成婚九年,我婚后三月便开始考学,真正安享岁月之时,其实连一年都不到,想来也是我对不起她……”忽然之间,看着孔璐华温柔怜爱的双目,心中竟暗暗一动,随即也暗自脸红。原来之前他和孔璐华多有交流,言及诗文、山水、学问,都把这位孔府千金看做不可多得的挚友,却一时忘了男女之别,直到这时说到江彩,方才想起,自然是格外惭愧,也不知究竟为何,竟然和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说了这么多话。
眼看孔璐华神情,这一番心绪她自然应当了解,可这一次,孔璐华却没有明言,而是问道:“看阮学使神色,远比常人憔悴,想来和尊夫人应是真心相爱了,小女却有一言,不知学使可愿听否?”
阮元点点头,孔璐华道:“既然能和阮学使真心相爱,想来那位姐姐,也是深爱学使的善良之人。只是阮学使可否知道,若是真心相爱之人,仅仅思念于她,感怀于她,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要知道她的想法才是。我想那位姐姐的心愿,应是学使你日后好好生活,爱惜身体,而不是这般为了她伤了自己身子。学使年方而立,便是三品命官,日后还不知……”说到这里,自己脸上竟也是一阵晕红,停了半晌,方道:“其实小女身在闺阁,是不该与学使谈论这些的,想是小女不通礼数,今日话说得多了,还请学使见谅。”
阮元却叹道:“小姐所言,其实并没有错,便是彩儿临终之际,也是这般话。倒是我溺于情爱,忘了圣贤之训了。今日能得小姐赐教,也是在下的荣幸才是。”
孔璐华也对着阮元躬身施礼,便回到了轿中。他二人在这沂水之畔畅谈,另一侧,杨吉却也与几个孔府家丁说上了话。
“什么?!你说你家小姐是海内第一美人?兄弟,你出过曲阜么?说得这话,也太自信了吧?”
对面的孔府家丁看杨吉这般神态,却似习以为常一般,道:“怎么?你觉得不是么?大小姐论容貌论文才,咱这曲阜城肯定是第一了。至于出不出曲阜,这很重要吗?你可不知道,每年都有不少官宦人家来我们家做客呢,他们家中女眷如何,我们就算没见过,总也听过。不瞒你说,有些官家小姐,论容貌还不如前面那位莲儿姑娘呢。”说罢便向前面那侍女一指,看来莲儿是这侍女小名。
另一家丁也附和道:“再说了,这位大哥,有句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你应该听说过啊,便是相貌上,我家大小姐不及一些外人漂亮,那又如何?大小姐五岁便学得诗礼,十岁上自己就能作诗了,小姐十四岁那年,皇上巡幸曲阜,眼见小姐诗文娴雅,亲手赐了一朵宫花给小姐呢。便是小姐画的花鸟,我们看着,那也都和活的一般,这般才学,寻常人家可教不出来吧?”
“那个糟老头子……”杨吉没想到这里的人居然还认识乾隆。
可即便这样,杨吉犹是不服,道:“这学诗写诗,有何难的?我家大人和我说过,便是考个秀才,也要自己作诗的。你家小姐学得些诗,想来也是常事,你们这样坐井观天,才是有问题。”
“我们可不是坐井观天。”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年长家丁,道:“我们衍圣公府,在京城也有一处,先衍圣公在世的时候,我陪他进过京的,难道我说的你也不信?大小姐当年学诗学礼,我都是亲眼见着的,这样说吧,当下这位二公子,学诗也称得上天性颖悟了,可进境比起十年前的大小姐,还要差上不少呢。”
“你家小姐真有这般厉害?”杨吉眼看这年长家丁样貌,似乎说的不是假话。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