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祸(二)--不读诗, 无以言-《太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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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
再读一遍这首诗,记住里面的关键字“田彼南山”。
……好,我们开始翻。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解曰:南山,刺襄公也,以其与妹有私……
复有注:南山,齐南山也,国君尊严如南山。
:“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忧心如惔,不敢戏谈。国既卒斩,何用不监!”
解曰:刺幽王也,不知节国用……
:“信彼南山,维禹甸之。畇畇原隰,曾孙田之。我疆我理,南东其亩。”
解曰:刺幽王也……
……
好啦,不必再向下引啦,总之,你说他是牵强也行,说他是胡闹也管,反正在那个时代中,“南山”被认为有着特殊的含义,可以用来指代“至高者”。
(顺便说一下,也正是这个原因,有人解陶诗“悠然见南山”句实非隐逸,而是“身在江湖、心怀帝阙”的忠贞表现……)
好,现在我们再回过头看看那首诗,就实在太过刺眼了。
南山、芜秽、不治!
如果我们能够建立起以“南山”指皇帝,以“芜秽”代佞臣的平台,那么,这首诗,简直就是在指着帝京骂街啊!你个皇帝当的是个毛啊,在朝为官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以此两句,治一个“大逆不道”,就走遍天下,也决然是个铁狱!
(至此,我们也大致能够领会前人何以说辛诗有取罪之道,以解之,则怨刺之情,溢于言表,“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句之怫赵构,实非无因。)
……这件事,一向被认为是我国“诗祸”的起源。两千年文祸纠结,自兹而始。同时,它本身又确立了文祸事件中的一个大类,凿取典,以比定罪!在此后的两千年中,从谢灵运“池塘生chun水”,到苏轼的“纷纷不足愠”,不知多少诗家文士,栽倒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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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运,李白最欣赏的诗人之一,白诗中多次出现的“谢公”、“谢客”、“康乐”都是他。他是陈郡谢家后人,由晋入宋,数为外郡太守,复以事流广州,而竟以反罪见杀。
在永嘉太守的任上,他作有一诗。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沈。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痾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yin。池塘生chun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cāo岂独占,无闷征在今”
这是谢灵运的代表作之一,其中“池塘生chun草,园柳变鸣禽。”更为人称颂,宋吴可甚至赞之为“chun草池塘一句子,惊天动地至今传”,“名句”二字,当之无愧。
……但是,这两句诗却也成了他的死因之一。唐人尝以为“‘池塘’、‘园柳’二语托讽深重,为广州之祸张本”。
为什么呢?
解读是这样的:“‘池塘’者,泉川潴溉之地;今曰‘生chun草’,是王泽竭也。所纪,一虫鸣则一侯变;今曰‘变鸣禽’者,侯将变也。”
(顺便说一下,如果去百度上面那段话,很多地方都会把这个解读解释为王安石所作,包括一些研究谢灵运的书籍甚至也这样记载,但实在说,那是读书不细的缘故。最早的一处记载其实是说,某人向王安石请教,为什么说谢灵运因诗取祸呢?于是王安石就告诉他说,前人已经有很细致的分析了,然后复述了上面那段话,于是“人服其能”,就是非常佩服王安石的博闻强记。之后辗转抄录,因为原作者实在没什么地位没什么名气,最后居然传成了荆公穿凿如此,也实在让人无语的很。)
,一虫鸣则一侯变,出自对其中诗的注解。宋主以臣子而代君上,以寒族而主帝位,对什么“王泽竭”、“鸣侯变”之类的东西不要太敏感,再加上谢灵运自己又是个好高骛远的大嘴巴,又焉得不死?
(康乐虽亡,诗名却已播于天下,更开谢门诗路,自兹才人代出。后人论及王谢世家,每言“王书谢诗”,则谢家之能与王家相持齐名,非赖谢安之于王导,亦赖谢客之于右军多矣!)
严格说起来,谢灵运其实或者冤枉,他是个纵情姿肆的人,毁誉皆当人前,而且自视极高,就和李白似的……你说他在喝酒时抛白眼说风凉话我都信,你说他专门费心写首藏典诗来骂人……他听到怕是要嗤之以鼻的,写诗骂谁?老刘家?他们也配?!
(当然,这种脾气让人知道后,倒是更要杀他的啊……)
(顺便,在历史上,谢灵运之所以自临川徙穗,也和诗祸有关。他有一首诗写“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被仇人访知,上告朝廷,指其“胸怀异志”,以是发案)
(顺便的顺便,为这首诗倒霉的人还远不止一个谢灵运……)
(东魏静)帝不堪忧辱,咏谢灵运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常侍、侍讲颍川荀济知帝意,乃与祠部郎中元瑾、长秋卿刘思逸、华山王大器、淮南王宣洪、济北王徽等谋诛澄。大器,鸷之子也。帝谬为敕问济曰:“yu以何日开讲?”乃诈于宫中作土山,开地道向北城。至千秋门,门者觉地下响,以告澄。澄勒兵入宫,见帝,不拜而坐,曰:“陛下何意反?臣父子功存社稷,何负陛下邪!此必左右妃嫔辈所为。”yu杀胡夫人及李嫔。帝正色曰:“自古唯闻臣反君,不闻君反臣。王自yu反,何乃责我!我杀王则社稷安,不杀则灭亡无日,我身且不暇惜,况于妃嫔!必yu弑逆,缓速在王!”澄乃下床叩头,大啼谢罪。于是酣饮,夜久乃出。居三日,幽帝于含章堂。壬辰,烹济等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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