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太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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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一点非常在意,因为自幼以来,云冲波对天气的记忆就由对洪水的咒骂和对干旱的抱怨交替充斥,在农民而言,这两者都是再可恶不过,却又完全无能为力的东西,所以,当听说竟然有东西能把洪旱灾害完全控制的时候,云冲波实在非常感兴趣。

    可惜的是,花胜荣却是个半点农活也不懂的人,经他调查回来的神话传说倒是很多,可一说到“为什么”和“怎样”,就不免胡说八道,到最后,云冲波索性不再理他,而是买了很多纸,准备自己去到现场看一看。

    (不过,还真是远哪,早知道一起床就该过来才对。)

    三江堰去城几十里路,云冲波又没舍得叫马车,搭便车的后果,是折腾到未时前后,才下了那辆慢吞吞的牛车,苦笑着,看着眼前的大山。

    (爬过这座山就是三江堰的分水堤…唉,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搭车呢!)

    眼前山并不矮,但说起来,却也难不倒云冲波,毕竟,以他此际实力,便放眼天下,或者也可列名前二三百位,区区一座山头,实在不算什么,等爬到该没人看见时,身法展动,转眼已接近山头。

    (哼哼…我现在确实是很利害啦,这样子去打猎,什么野羊,什么野兔,一只也别想跑…就算是猎狗,大概也跑不过我…)

    正自得意,云冲波却觉有些若有若无的酒香,不知从那里飘将过来,再细嗅几下,居然很象当初介由配制出来的酒味,只似乎更加香冽,也不知他又加了什么变化。

    (唔…不过说来奇怪的,他那么懂酒…自己却不喝…那给谁喝啊?)

    一面想,一路飞奔,云冲波却突然觉得脚下一软,似踩到什么东西,险险摔倒。

    (这是?)

    那只是一堆落叶,但一脚踩上,云冲波却觉得感觉很是奇怪,折回头,拨开一看,却立时魂飞魄散,见竟是个中年男子,翻着白眼,吐着舌头,以手加鼻全无呼吸,四肢更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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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回魂时,脚步声响,似有人拨林过来,猛回头时,见竟是介由,看到云冲波,他居然完全不感意外,微微欠一欠身,却皱起了眉,看向地上。

    “这是…?”

    “这个…人不是我杀的!”

    一句话喊出来,云冲波自己也觉得很丧气,根据他长久以来和花胜荣在一起的种种经历,象这样撇清,简直就和自首没什么两样。

    所以,当看到对方那先愕然、继而了然,之后则笑得非常释然的神情时,他就非常的不解,直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背后扬起。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张大着嘴,云冲波转回身,明知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呆,可…他就是有这么吃惊。

    “虽醉心未足,欲醒意迟迟…”

    拖着长长的声音,吟着莫明其妙的诗句,那具“尸体”,正慢慢的从地上坐起来,满是疲惫的目光扫过云冲波,却好象完全没有看见一样,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了介由的身上。

    “前人酿解忧,一饮三年游,今饮汝圣贤,三日转回还…介由啊介由,你,你还得努力才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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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那个罗汉寺的住持,真是太奸诈了!”

    “哦…是吗?”

    附和着,并没有很认真的在听,但云冲波还是大约明白了花胜荣的意思。

    在锦官,罗汉寺只是很不起眼的小寺,平时里根本没有什么香火,当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势力。现在突然挖出来一块宝石,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又那有不一夜间成为美饵的道理?

    “就在今天,我还听说又来了两拨人马,袁滨的海贼,中原的地里鬼,都派人来咧!”

    四方风烟会聚,小小的罗汉寺,真是“鸡肋不足以当尊拳”的最好写照,往往在大白天里,就有人公然的在殿顶高来高去,甚至还发生了本地盗贼因为警告外地人不要越界捞码头而生的小规模斗殴。事实上,真正使宝石还能留到现在的,也这是这种一直没有破裂的微妙平衡,至于罗汉寺…根本没有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是,那个老和尚,他竟然…”

    法号星汗,外号心寒,那老和尚连三级力量也都没有,显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守得住这宝石,结果…他竟然在今天下午公告全城,称宝石天赐之物,原非罗汉寺当有。

    “当然这也不错,他们当然不配有,可他竟然说…那么漂亮的宝石,是青中文气所凝,而青中文宗,当然就要数到眉山苏家,所以…”

    讲到这里,花胜荣再忍不住一肚怒火,重重一捶桌子,道:“那老秃…他竟然就宣布说,要把宝石献给苏家…你说,贤侄,这么奸诈的家伙,也配算一个和尚吗?!”

    “喔?眉山苏家?!”

    虽然进城没有多久,云冲波却也知道,眉山苏家是本地资格最老的世家,武事虽然不著,文声却端得誉满天下,代出才子,屡屡领袖文坛,便放眼天下世家,也算有头有脸,虽然在实力上已不如同城的长门司马家,但千载文声流积,一应地方上的事情,位子却永也还是在司马家之前,这罗汉寺左右已保不住石头,倒真不如借机这样重重拍个马屁,若能借此攀上苏家,那便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据花胜荣说,那块翡翠确实极大极漂亮,特别对已经几代都没人会理财的苏家来说,就更加之好,加以星汗这记马屁又拍的恰到好处,苏家果然是“大悦”,除重谢罗汉寺外,更宣布说要以此为聘礼,为自己家的三少爷去迎娶赤峰马家的二小姐。

    “听说两人本来就是表亲,小孩子时候就订了亲事了,但最近几年两家总是有事,所以亲事一直没办…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瞪着眼,花胜荣显然是很恼火的样子,这倒使云冲波有些好奇,问他又不是小偷,应该也不大可能骗到,为什么也这么感兴趣?

    “这个?唔,我倒也没想它,只是想从专业角度上分析一下骗到手的可能性…但最重要的,这是立场问题!他挡的不是几个小偷,而是我们整个江湖…贤侄你难道没有听过江湖宝训?”

    “这个…是什么?”

    神色变得很严肃,花胜荣拍拍自己脑袋,喃喃几句,好象是说什么自己真是糊涂了,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教云冲波江湖宝训。

    “这段宝训,可是用很多很多前辈的血泪写出来的呢!”

    声音放的很慢,花胜荣背几句,就停一停。

    “刚开始,他们来抓强盗,我没有站出来,因为,我不是强盗;接着,他们又来抓小偷,我也没有站出来,因为,我也不是小偷;最后,当他们来抓骗子的时候,已经…已经没人能为我们骗子站出来了。”

    “所以,没人是一个孤岛,每个人的失败都是我们的损失,小偷、骗子、强盗、私盐贩子…我们都是一家,所以不要问丧钟为鸣,它为我们所有人而鸣。”

    呆呆的听完了花胜荣那感情真挚的独白,云冲波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要问一个问题。

    “你说…这段话是你们千门一个祖师人物写在千门宝典上的训戒…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后来怎么样了?”

    “唔?你说孔祖?他后来很好啊…先后出卖了四十多个黑道上的大头子换赏金,又骗别人替他担了所有的案底,后半生日子过得很滋润,还进了翰林呢!”

    “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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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花胜荣的述说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因为云冲波还在回想自己白天的经历,对那两个人…他实在很好奇。

    自称“荀欢”,那个醉汉起初态度差的很,就算知道了云冲波是送酒的人,也仍然只用非常惺松的眼神斜斜瞥他,更居然还嘟嘟囔囔说什么“如此美酒,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俗人送的…”听上去实在很让人丧气。

    不过,后来,当云冲波向介由请教一些关于三江堰的事情,却似乎勾起了那个人的兴趣,而他打量云冲波的眼神,也比起初友好了一些。

    (唔,他后来还说什么来着…呵,想不起来了,头好重…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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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兄弟?”

    “…咦,赵大哥?”

    被人喊醒,猛一睁眼,云冲波却发现,正坐在自己身前的,竟然是和萧闻霜一样,从宜禾之后,便再也没见过的赵非涯。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笑的很高兴,赵非涯道:“大哥可是专门来找你的呢!”说着从怀里抽出一份大红帖子,放在桌上。

    “这杯喜酒,你是一定要来喝的!”

    “咦,新娘是谁…我…哎,不可能,赵大哥你那圈子里的人,我肯定是不认识的。”

    与赵非涯只见过那一次,印象却深得很,云冲波对他实在是非常佩服,现在突然听说他要成家,不知怎地,便很替他高兴,一边说着,一边把帖子接过去,打开。

    …然后,他的笑容,立刻僵硬。

    “赵非涯/萧闻霜恭请”

    僵硬的抬起头,对面的赵非涯仍然在笑,可那笑容中,却多了一些云冲波刚才没有发现的东西。

    一些得意,一些蔑视,一些…发自骨子里的蔑视。

    “我知道,你以为她该等你,你以为她是你的…可好好想一想,闻霜…她真喜欢你么?”

    “她喜欢的是你的身份,是那个符号…决不是你这个人…你到底是笨到看不出来,还是假装看不出来?”

    以嘲讽的口吻,说着尖刻的话语,赵非涯一句又一句,狠狠的刺着云冲波,不过…他也并没能说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颤抖,使他的身体迅速扭曲,虚化。但…这也使那嘲讽的笑容更加夸张,更加的清晰。

    “总之,你配不…!”

    丢下没有说完的半句话,赵非涯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云冲波,一个,震惊、愤怒,却又茫然,又不知所措的云冲波。

    (我…我是在做梦…对了,我一定是在做梦…掐一下,赶快掐一下自己…一痛,我就会醒了…咦,手果然不能动,太好了)

    发现自己的手一动也不能动,这让云冲波非常高兴,相信自己确是在“梦境”当中,可几乎是立刻,敲门声已经响起。

    “蹈海…休息的怎样了?”

    完全没有印象的声音,却偏偏似乎非常熟悉,而更令云冲波惊讶的,是自己竟就突然能动,能够站起来,走过去开门,并且还一边答应着说:“基本上调息好了…金雕你呢?”

    还没走到门前,云冲波已发现,自己的确“能动”,但又“不能动”,因为,自己只能做“走去开门”这个动作,只能发出“基本上好了”这个声音。

    (你奶奶的龟孙…现在我连作梦都是连环套了…)

    打开门,门外是云冲波不认识的年轻面容,英气勃勃,披轻甲,悬长剑,甲上有火烧过的焦痕,也有刀砍和箭伤。

    “不认识”,却又“认识”,还在打开门之前,云冲波已知道,这人和自己一样,是“不死者”,对应的天兵是“金雕申剑”,在那次誓师当中,他被封为“英王”。

    边说边向外走,云冲波更不明所以的“知道”了自己现下的位置和处境,这里是青堂边境,名为“惠州”的小型都市,身为小天国“北王”的自己,和“西王”孟津、“英王”金雕,正带领着一支偏师想要突破过前方的琴江,进入堂州。

    当走到街道上时,云冲波发现正是深夜,但城外城内皆是一片通明,惊天动地喊杀声,来自三个方向。

    想起更多,云冲波知道,自己这支偏师并没能如计划般成为奇兵,反而落入陷阱,被公台董家、歧里姬家和凤祥朱家的大军围困在此,难以脱身。

    “这一会儿,帝家的妖军攻得稍稍松一点了…”

    看到两人走过来,迎上前的,是身材高大的孟津,爽朗的笑着,完全没有阴翳。

    “唉…还是浑天说的对啊,这样子的奇袭是行不通的…”

    立刻想起,在出兵之前,十人中的领袖,“天王”浑天的确反对这个意见,但多数人都认为可行,他最后也还是做出让步。

    (如果他那时没有向我们让步的话,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困境了吧?)

    奇怪的想法一闪而过,立刻就又被忘掉,云冲波听见自己在鼓励说这一切都没问题。

    “邪不胜正…帝家妖军再强,也只是逆天行事,一定会覆灭的。”

    不仅对另外两人,云冲波更是在对周围众多的太平道众讲话,这果然给了他们以动力和热情,当云冲波说完以后,这些人纷纷的挥动拳头或是兵器。

    “不死者说的对,太平必胜,帝妖必亡!”

    “和不死者在一起,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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