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昙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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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莪渐觉身陷于一团迷雾之中,四周有朦胧的影子,一些依稀的亮光与人声,只是隔着重重迷雾,并不真切。被这迷雾围困,视觉听觉都仿佛忽然全部丧失,好在,还能感受气息,她疑心是闻到了自已家中那株桂花的清香,幽幽转转,引领着她穿过层层迷雾,忽然,这香变了味道,似是变为檀香,像是曾经熟识的某人身上的味道,她感到伴着这香味,有一只手在轻轻***自己的脸颊,是额娘么?

    东莪用力睁开眼睛,却看到眼前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此人面色苍白,脸上泪痕未***,正低头看自己,目光中尽是悲怜,只听她轻叹道:“怎么就病成这样了!”正是苏茉尔,东莪顿时清醒了,心中一时百感***集,不知要说些什么。

    却听她柔声道:“苏嬷嬷来迟了,好孩子,你受苦啦。”东莪无法自控,泪水簌簌而下。多尼在她身旁探身道:“莪***,你总算醒了。”他双目红肿,只是重复着“醒了就好”。苏茉尔道:“格格,你愿意随嬷嬷进宫么?皇太后知道了你的近况,很是挂念。特地叫嬷嬷来问格格,倘若你愿意,今儿个就随嬷嬷回宫静养,宫里有最好的御医,一切都有嬷嬷照应,你可愿意么?”

    东莪向她茫然注视,想到宫闱,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惧与抗拒,正要拒绝,忽然心中一动,倘若要见福临,除此之外,只怕别无他途。苏茉尔见她不答,又道:“皇太后知道你的心思,因而另修膳了别的寝宫给格格独居,可以静心养病。况且,眼下信郡王不***便要出征,你这样的身子又怎能缺少照顾。”见东莪终于轻轻点头,她喜道:“这就是了,我去安排一下,立时便能走。”说罢她转身出房而去。

    一旁多尼走近床旁,向东莪深深凝视道:“你若是不愿,哥哥一定会留住你的。”她却摇了摇头道:“哥哥,你也要保重身子,嫂子那儿,也不要责怪她了,若不是她,我……我至今懵懂不知,对阿玛只有更加愧疚。”多尼含泪点头,东莪顺着他的肩望出去,屋外明月在天,树影铺地,已是夜深时分。

    当晚,便由苏茉尔领路,东莪置身于一顶软轿中,路经紫禁城各处关卡,都未有丝毫懈怠,直进乾清门,入后宫之中。她被安置在一处幽静的侧宫内,早有宫女在此等候,将她服侍停当睡下,外面已敲起了四更,苏茉尔又柔言劝慰了一番,方才离开。东莪却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窗外隐隐透入一丝***光,才渐渐睡去。

    醒转时,只觉室内光线昏暗,东莪睁目许久,环顾室内,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正迷茫间,床侧的门帘轻轻掀起,一人伸头进来,看她已醒了,便走至床前微笑道:“格格醒啦!奴婢进来好几回,您一直睡着呢!”

    东莪觉得她有些面熟,盯着她看时,这宫女笑道:“格格不记得奴婢啦。奴婢是阿果,格格当年初入宫时,奴婢便侍候过您呢。”听了她的话,东莪点了点头,由她搀扶着坐在***。阿果道:“格格睡了这么会,精神好像好了一些,要用午膳么?”她问:“已是中午了么?”阿果答道:“是,刚过了午时。”说着走到窗前,将厚厚的窗幔微微掀起一角,立刻便有一束强光照进屋来,见东莪咪了咪眼睛,她连忙放下窗幔道:“虽已过了十月,不知怎么今年还是挺热的,因而用厚帘子挡着。”

    她服侍东莪吃过些粥点又道:“皇太后打发苏嬷嬷来看过两次,因见您睡着,没有打扰便走了,格格倘若想见皇太后,奴婢这就给您回去。”东莪摇了摇头,靠在***不再说话,她呆了一会,也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数***,苏茉尔每***都来探看,并向她转述太医的叮嘱。太医确诊东莪是因遭受打击,心肺二脉皆有损伤,但若能静心调养,***离困厄心境,自然会慢慢好起来。末了,苏茉尔还说起了皇太后对东莪的牵挂,只等着她体力恢复,便可去见她。

    东莪却沉默不语,虽遵医嘱每***按时进药,但是体力恢复却慢,其实在她的心里,也许还是不愿意面对太后。往年对太后的亲近之心,这些***子细细回味,却觉忽然都变了味道,真要再见到她,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而皇太后似乎也明白了她的心事,此后不再提及见面之事,平***起居一切都由苏茉尔安排的详细周到。

    这样又过了半月有余。这***,东莪在午后醒来,未见阿果在房中,便自己起身倒茶来喝了,在房中坐了一会,觉得没有睡意,便扶着墙慢慢走出睡房。外厅也空无一人,她稍做停留来到屋外,天气已有了一些凉意,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四下打量。

    这是一个小巧的庭院,房前一条青石小径通向外门。小径旁种着几株茶花,一树紫荆,庭院两侧均有房舍,一面高大的红墙将院子团团围住与外界隔开。这就是皇宫,看似华丽,实则却是一个孤独的地方,东莪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近这片红墙之内的激动心情,真有恍若隔世。她在门边站了一会,转身回房,在里屋坐下不久,就听到外厅有些轻微的动静,她以为是阿果回来,便掀帘走出,抬头间,却看到一人站在厅里四处张望,竟是福临。

    那福临转头看到她,脸上顿时显出又惊又喜的神色道:“听小良子说起,朕还不信呢!东莪,你真在这里。”他朝她快步走近,东莪一时间迷迷茫茫,待看到他一脸欢喜的神情,却顿时清醒过来,不由怒火中烧,直瞪着他,他不由止步不再向前,说道:“东莪,你怎么了?”

    却见东莪眼中似有怒火渐燃,缓缓道:“我怎么了?你不知道我怎么了么?”他看着她,面色渐渐变白道:“你不要急,你听朕说……”东莪微微冷笑道:“你要说些什么?说我阿玛是乱臣贼子?要篡谋你的皇位么?”她声音渐高,情绪忽然暴***开来,无法抑制,猛地只觉得一阵晕眩袭来,不由得摇摇欲坠,福临忙上前一步欲抻手相扶,她朝他怒目注视,他只能缩手退开。

    东莪只觉头痛欲裂,身子一阵阵打晃,忙抻手扶住椅背喘息不止,室内只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她一边喘息一边怒问道:“你既认定我阿玛是谋逆之臣,又将他削爵后逐出宗庙,却为何……为何还要惊扰他的……入土之躯……还要开棺……鞭尸!!福临,你当真这么恨他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控制不住全身发抖,只摇得手中扶着的椅背都吱吱作响,那福临却如石膏一般站立不动,他的目光中不含一丝希望的看着她,二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中间隔着他们的童年与仇恨,却是咫尺天涯,再也跨不出去。

    如此对视良久,只见福临面容惨白轻轻唤道:“东莪……!”这声呼唤如电击一般在她周身流过,刹时之间,宫庭内触目的红墙、***的屏风、树上秋蝉异常响亮的啼叫声都变的分外清晰,她紧紧咬牙,将那些回忆颗颗咬碎,咽下肚去。眼前昼然出现父亲清瘦的身影,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在布战台前皱眉苦思,他穷尽了毕生之力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下场么?

    东莪再也支撑不住伏在椅上放声大哭。自多尔衮病故以来,种种变故遽生,就算心中有无数悲痛,她都拼命一一忍住,不愿于人前示弱。但这一刻,居然在这个仇人面前,诸般防备一一崩溃,泪水如决堤之水倾泻而出,倘若天可怜见,便让她在此刻死去吧!

    时值深秋的午后,四周一片寂静。所有的宫女都避了开去,连秋风都仿似被这嚎啕大哭惊动,没了踪迹。良久良久,她才慢慢收声抬头,福临一直看着她,目光中满是关切。却见东莪深吸口气,觉得胸中空荡荡的,就像五脏六腹都随泪水流了个******净净,福临轻声道:“你体力未复,还是先回房去歇息吧。”

    东莪盯着他的眼睛道:“我遭此巨变,尚能活到今***,便是因为心中有这句话要问你,你当真恨他到这般地步么?”他的脸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白,东莪看到他紧紧咬牙,却是一语不发。室内异样宁静,东莪与他对视,只觉心不停下沉,他根本无法给自己答案,这实在是多此一举了。自己与阿玛一身热血关爱全都错放在了这个世上最冷漠无情之人身上。

    东莪只觉心如死灰,慢慢站直身体转身道:“你走吧。”他黯然不语,她道:“皇上不愿离开,是不甘心么?那就请皇上赐东莪一死,好让我***离苦海,去和阿玛相聚。”他喃喃道:“朕……我……”他的声音中满是苦***,但那已与东莪无关了,她慢慢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她甚至不知他是几时离开,这一夜,东莪圆睁双目只到天明,听着外面遥遥的打更声“一更——二更——三更——”渐渐过去,光阴对她,实在没有意义,***复一***,年复一年,她所拥有的只有回忆而已,可是如今,这些回忆却悄然无声地生出裂痕来,渐渐枯萎死去,不复存在了。

    她不知何时天亮,几时又到天黑,只是恍惚地想着往事,有时也会流下泪来,阿果在一旁只是瞧着着急,苏茉尔前来看视,对她的情景着实吃了一惊。东莪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再待在宫中,已是毫无意义,还是回多尼那吧,可是……那里真的是可以回去的“家”么?

    天下之大,却再也没有她容身之处了吧!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