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昙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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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多尔衮早起便让东莪陪他一同在帐外漫步,二人共坐一骑,按辔徐行,在草原上游走。但见湖绿色的天空漫漫无边,轻风拂动衣襟却也不觉得寒冷。多尔衮这***兴致很好,问起东莪近***的生活是否惬意,她一边答复他,一边心下更盘算着要怎样提及吴尔库尼的事。正在这时,亲兵来报,又有王公求见。多尔衮轻拍她背,转身离去,过了一会,他传人来询问东莪,是否要随他出猎。她如前婉拒,独自在帐外散步,过不多时,就见阿玛与一众王公绝尘而去。她遥看他们背影渐小,方回到大帐。

    谁知一直快到晚饭时分,他们尚未回来。想到多尔衮平***狩猎都是当***返转,东莪不免十分焦急,眼看天色渐暗,更是焦躁难安,频频往返于大帐内外,朝他今晨出发之处遥望,心中竟隐隐泛起不祥之感。吴尔库尼几次劝她回到帐中,她都无法落坐,只在帐中来回踱步。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东莪忽然好像听到一个急促的声音,立刻冲出大帐。外间夜色中的草原灰蒙蒙的一切如旧,可她向昏暗的深处注目良久。果然有一阵马蹄声音渐行渐近,遥遥的开始看清是一支小队骁骑向大帐行近。

    这小队转眼便到了帐前,带队的侍卫翻***马,直接朝东莪跑来,她只觉全身瑟瑟发抖,不祥之意如潮般涌上心头。但见那侍卫跌爬着冲到她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格格……王上狩猎时…受了伤,如今正在近城医治……下官奉命来接格格前往。”东莪闻言几乎心神俱裂,无暇多想,便召吴尔库尼一同坐上马车,随他而去。

    一路上,只听得耳际***急急,两侧的树木飞快倒退,但她仍觉太慢,只盼能立时生出翅膀来,飞到阿玛的身旁。天色越来越暗,终于完全黑将下来,马蹄如飞,便是胸腔中的那一颗心也好似要按捺不住,想从嘴里跳将出来一般。东莪一路上不停询问距离,只觉心急如焚,惊惶之极。

    好不容易自无尽的黑暗中远远望见一片灯火,渐行渐近,马队呼啸着直奔入城,在一处灯火辉煌的行宫前,发出惊人的刺耳停蹄之声,马匹纷纷立起前蹄,昂然长啸。远远看见阿济格至内而出,他伸手握紧她手,带着她向里走去。他的声音低沉浑重将今***之事相告——原来多尔衮出猎不远便微有不适,但觉仍能坚持,也没有太当回事,不想在途中忽然自马背跌落,以至膝盖受伤,因太医未随行在侧,诸王公只以凉膏为他敷在伤口上。

    众人力劝,而多尔衮不愿示弱离开,仍勉力支持,直至中午,众人见他已是面无血色,伏鞍不起,这才匆匆将他抬至附近的喀喇城内,此时随行太医已赶到多时了,正在房中救治。他说到“救治”二字,面色一沉,道:“情形实在不太乐观,东莪,你要坚强一些!”他伸手轻拍她的肩膀,东莪只觉双腿又重又酸,短短几步台阶,已走的气喘不息。

    大堂之内,随行的众多王公贝勒八旗将领都已纷纷赶到,此间聚集了这近百人之众,竟没有半点声息,连咳嗽也没有一声。众人神情郁郁,都在静候之中,堂内气氛异常压抑,几乎令人窒息。众人见到东莪纷纷站立向她点头,侍卫将靠窗的椅子搬出,放在她的身旁。东莪茫然坐下,吴尔库尼则站在一旁。

    东莪只觉得心绪烦乱,站起身来,望向窗外的天空,为阿玛乞求。却见灰暗的天空中掠过巨大的黑影,好似风雨欲来,满蓄着风雷……

    就在这时,人群中起了一阵***动,东莪转过头去,看到那随行太医自内室走出。他面色惶恐,低声向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话,东莪忙快步走上前,众人向两边让道,使她直至太医的面前。却听那太医道:“请格格在外稍待片刻,王上先召见的是英亲王。”阿济格离座自后而上,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东莪抬头仰看,却见他目光中虽显悲痛之色,但同时又有一丝闪烁的光芒无法抑制的流露出来。他转身向室内众人一一环视,方才昂首走进内室。吴尔库尼轻拉东莪坐在一旁的椅中,众人纷纷回座原位,屋里又恢复到寂静之中。时间仿似凝结不动。只见侍女们***大堂,换过一次烛火,又给众人换下两次冷掉的茶盅,但内室依然没有传出一丝动静。

    只是自阿济格***内室,大堂的寂静却与刚刚略有不同了,许多人眉目间悲痛之下滋生诸多烦忧的目光。过了一会,厅里的众人开始按捺不住,有些人起身在堂内踱步,更有一些则开始窃窃私语。又熬了一会,才见房门轻启,阿济格走了出来。许多人上前相询,却见他脸上泪痕未***,双目尚自通红,他紧锁眉头,面上却有不忿之怒,也并不理会众人,至靠门外的一张大椅上重重坐下,一言不发。众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上前打扰。

    东莪自他走出房门,便一直盯着那扇门,隐隐听到脚步声响,那个太医来到门口,众人不约而同一涌而上。她却觉得心如鹿撞,见到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果然落在自己的脸上。只听他道:“王上召格格入内。”东莪快步向前,众人连忙纷纷让开,在她经过之时,有几只手在她的肩上轻拍,东莪也没去回看是谁,只向屋里走去。太医待她走近,自她身后关上房门,便站立不动,并示意东莪继续往里。

    她转进一个侧堂的内室,这屋里支着许多巨大的烛台,烛火照得室内如白昼一般通亮。只见房屋深处有一张大床,床幔被挑起钩在两旁的床架上,深色绸被下现出起伏人形。东莪到了这里,却觉举步艰难,勉强移至床边,见到多尔衮面如金纸,躺在***。他闭着双眼,呼吸声几乎细不可闻。

    东莪自从来到此间,心中一直存着希望,但愿他只是受了些小伤。他长年征战,都不知有过多少次更危险的时刻,而他都能挺身而过。况且他早上出发时还是那般谈笑风声,一定不会那么严重的。定是那些太医夸大其词,他们不是时常这么做的么?

    可当她看到阿玛的模样,却感觉像有一盆冷水自上而下撒将下来,将她从里到外淋的湿透至肤,那一股寒气侵蚀而入,她只觉得全身异样的冰冷,竟控制不住微微地颤栗起来。多尔衮听到响动,睁开了眼睛,看到是她,他的嘴角努力牵动,想挤出一丝笑容。东莪在他床榻上跪下,他的手自被下伸出,她忙伸手握住了,口中却哽不能言。

    他向女儿端详良久,脸上充满温柔慈爱,轻轻说道:“东莪,阿玛……要对你食言了。”东莪心中如遭重击,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只听他极慢地说道:“阿玛一生戎马,平生最恨的莫过于失信之人,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却是自己无法完成对你的……承诺。东莪,你责怪阿玛么?”东莪紧紧咬牙,不让眼泪流出,用力地摇了摇头。他叹道:“怎么能不怪呢!”他的身子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坐起,东莪忙将他身后的大枕叠高一些,能让他靠在上面。

    他目光闪动沉沉地看着女儿,待她停下道:“阿玛比你十五叔、大娘有福的多啦!他们离世之时,一直在等待之中。而阿玛……却有你在身旁。”东莪急道:“阿玛不会有事的!东莪知道!”却见他微微一笑道:“傻孩子,阿玛这一生见过多少生死。这个情形是再明白不过的了……明***白露、光阴往来……阿玛却恐怕见不着啦!”东莪再也忍耐不住,伏在床边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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