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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次见面，肖琳一时没有喊顺口，憋了老半天，满脸胀得通红，才从喉咙里喊出了这样一句：“妈……妈……”

    听见儿媳妇的叫声，胡淑芬才缓过神来，漫不经心地说：“路途遥远，你们一定很辛苦吧，我看你们满身是汗，快回家洗洗吧。”

    她一把接过儿子手里的行李包，张武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腾出手来准备搀扶肖琳的胳臂，肖琳把手背一扬，并没有让他牵自己的手。凭借一名记者敏锐的观察能力，肖琳已经看出了婆婆的心思，心里自然有些不快。

    张长鸣用花胶布在水泥地板上盖起了一个硕大的凉棚，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从村民们家借来的几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亲友们围坐在桌子旁，客气地为张家迎娶城里的儿媳妇说些亲切的吉利话。

    酒筵开始，成群结队的苍蝇在凉棚里飞舞，大人们一边用筷子驱赶苍蝇，一边张开满嘴黄牙的大嘴，大口地咀嚼着桌子上饭菜；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将菜碟里的菜肴放进自己的碗里；豆大的汗珠从那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的村妇们头顶上冒出来，沾湿了大片衣裳，为了摆脱衣服粘贴在肉体上的不舒服感，有人居然将上衣的扣子解下两扣，露出了半个丰满的乳房；光棍们一边光着膀子吃菜、喝酒，一边扯开嗓子吆喝，一边用眼睛贪婪地注视着女人的胸部。

    阳光透过花胶布将院坝里的空气烘烤得滚烫滚烫的，窒息的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酒气和难闻的汗臭味。当肖琳随着张武端起酒杯挥汗如雨地为这些狼吞虎咽的客人们敬酒时，一股酸水从她的胃里翻出来，直往嗓眼里冒，她强忍着，胀得满脸通红的她硬是将这股酸水逼进了胃里。她忍不住抬头看看头顶上的花胶布，大颗的汗珠沿着耳垂后的颈项一路滚到连衣裙的领口处，像无数条蚯蚓一样钻进后背，潮湿的皮肤和连衣裙粘贴在一起，使她一种极其不舒服的痒。

    虽然肖琳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邋遢的泥腿子们，但为了照顾张武的面子，不失一个新媳妇的体面，还是强颜欢笑地随着张武一桌接一桌地为这些乡里乡亲、爷爷奶奶、娘舅老表、七大姑八大姨和村干部们一一敬酒。尽管肖琳没有美若天仙的容颜，但凭一个记者三寸不烂之舌，以及她甜美的声音，还是博得乡亲们的好感，那些袒胸露背的光棍汉们更是盯着她的脸蛋，垂涎欲滴地请求和碰杯。为了增添婚礼的喜庆，肖琳破天荒地喝了不少酒，直喝得她满脸红霞，看着娇妻咱亲友们面前如此大度，张武非常感动，他用嘴附和在她耳边，轻声问：

    “你走了那么远的路，喝了这么多酒，还行吗？”

    肖琳摆摆手，大声说：“没事，人生不就这么一次吗，难得到你们家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举行婚礼啊？”

    张长鸣端坐在堂屋里，看着儿媳妇在亲朋四友们面前大大方方的样子，笑得上下嘴唇合不拢。

    有人乘机献媚说：“张大爷，你可真有福气啊，娶了一个这样好的儿媳妇，人家虽然是从城里来的大姑娘，一点架子都没有，以后你们老两口就跟着她去城里享清福吧。”

    “嘿嘿，那当然，那当然！”张大爷拿起烟枪比划着。

    在得知肖琳比张武大一岁后，胡淑芬悄悄地责备儿子：“你到底是讨老婆还是找老姐？”

    儿子笑嘻嘻地说：“妈，你没听说女大三抱金砖吗？女的大点会疼人。”

    “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可以不听老娘的话了？如果以后有什么差错，你以后可别后悔哟？”

    “妈，你就放心吧，肖琳可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我们结婚后，以后把你请到城里，你就等着我们好好孝顺你吧！”

    “哎，不信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和你爸爸不需要你们怎么孝顺，只要你们婚后的日子过得好就行了。”

    她叹气一声，也就不再多言，当看见肖琳在亲友们面前如此沉着，她还是喜上眉梢，当肖琳给她敬酒，一句接一句地喊“妈”的时候，她的心里比喝了蜂蜜还甜，心想：“肖琳的为人处世比大儿媳妇好多了。”

    她无意识地瞅了瞅正随亲友们坐在一桌狼吞虎咽地吃起东西，肥胖的大儿媳妇陈晓芳，轻声谩骂了一句：“吃吃吃，只知道吃，简直像头猪！”

    张文今天回家参加弟弟的婚礼，心情特别舒畅，陪着客人喝了不少酒，他在外面闯荡了这么几年，见过不少世面，所以对事情看得比较透彻。他认为：弟媳妇虽然在亲友们面前出尽风头，主要是想给足弟弟张武的面子，但从她幽怨的目光里，看得出她为亲友们敬酒完全是装出来的，她骨子里就对乡下人有一种天生的歧视，所以，弟弟婚后的日子并没有大家期待的那样美好。

    于是，当肖琳给他敬酒时，他只是淡淡地说：“按我们当地的风俗，今天算是你和弟弟正式成亲的日子，我们乡里人除了淳朴、热情和好客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们家小武虽然是从农村出去的，可他从小就被我们宠坏了，所以，他做事比较任性，你是城里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可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以后要多迁就他，千万别欺负或看不起他，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你们都要多互相包容和体谅，祝贺你们新婚快乐，预祝你们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肖琳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张文这话的意思，自然有些不快。心想：“我千里迢迢地随张武赶回来，委曲求全地为你们张家撑门面，你还在这里指桑骂槐，看来，你们张家的媳妇不好做啊？”

    她很少被人含沙射影地数落过，要是在平时，肖琳一定会和对方翻脸，可今天是自己的大喜日子，没有必要弄得一家人不愉快，便违心地说道：

    “哥，你放心吧，我既然和张武结婚，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夫妻之间都不能体谅和包容，还能白头偕老吗？”

    说完，她狠狠地瞪了站在旁边赔笑的张武一眼。心里暗骂道：“你们家这些乡巴佬，一个个都是自私自利的那家伙，看我以后如何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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