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思北楼上,郭药师看着兴致勃勃的皇帝,想起了一些事情。 宣和五年,也就是十八年以前,那时候他还是大宋的节度使,宋国诸军第一将,同知燕山府。 那时候有个叫张觉的,是与自己一样,是个汉人。 他在辽国考中了进士,后来携平州以投金。 再后来…… 便投到了自己这里。 曾几何时,这人与自己一样,都把大宋当做了母国。 是啊,除了大宋以外,辽国再好金国再强,自己终究也只是外人。 可是,他投了过来,却被杀了。 王安中,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人,一个依附着阉人童贯起势的庸才。 杀这个一心向宋的汉人,如同杀畜生一般。 杀得张觉带来的平州降将军卒不攻而解体,杀得他手底下的常胜军个个流泪叹息,杀得燕云之地人心尽失, 也杀得郭药师彻底对宋国失去了希望。 当年被刘延庆给抛弃的时候没有,在完颜宗望兵临城下的时候没有, 唯有张觉人头落地的时候,郭药师忽然觉得…… 算了。 后来他一手带着金人南下,又亲眼见到了,在将要灭国之际的时候,开封府里的那群王公贵族们是个什么样子的表现。 犹记得在金人大营里,他看到赵佶父子两个如丧家之犬的时候,心里那大仇得报的快感。 当年王安中要交出张觉的时候,郭药师曾经问过他: “金人欲觉即与,若求药师,亦将与之乎?” 那时候王安中没有回答他,宋国也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而在他问出这个问题来的时候,他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现在…… 郭药师回过神来,目光依旧是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了另外的一种答案。 只可惜,生不逢时。 楼下面便是大理寺的院子了,午时刚过,日头正毒。 秦桧已经喊得没了力气,脑袋上不断地渗出斗大的汗珠。 没有人理他,除了前面那个擦着刀片的老头,不时发出点布与刀摩擦的声音之外,便只有蝉儿在叫了。 大伙儿见没有砍头,又见了那老者的工具,从一开始的惊讶,慢慢地转变成了兴奋和……期待。 凌迟与磔刑虽然都是刀割,却又有不同的区别。 凌迟更像是剐肉,而磔刑则像是切肉。 刘邦本来是打算在车裂和磔刑里面选的,谁知道听见了还有凌迟的这么一个说法。 一边感慨后人花活儿多,一边便让行刑的这位看着来。 反正要达到一个效果:力气已尽,而气息未绝,肝心联络,而视听犹存。 这般千刀万剐的刑罚,实在是残忍了些,后晋出帝石重贵时便已经禁止了。 真宗时内宦杨守珍捕获贼首若干,拟将其凌迟处死,未准。 一直到了熙宁年间,才又将其恢复到了与斩首、绞刑相同的地位,是常规的死刑。 年岁越加平静,前些年还有作乱谋反的贼寇,这两年来日子越来越好过,几乎已经见不到了。 平日里连个砍头都极为少见,更不用提什么凌迟了。 更何况,受刑的这位在上个月,还是大宋国的宰相。 以宰相之身受此刑,有宋一朝,闻所未闻。 这数万人冒着酷暑挤在大理寺,当真是不虚此行。 老者擦完了最后一把刀……他当年在开封府时干的就是这差事,后来天下大乱,一路南逃到了临安。 眼看着手艺就要失传了,没想到,却被皇帝给找上了门。 能剐一下宰相,也算是没有白学这手活儿。 朝着胡铨躬了躬身,大胡子对他点了点头,在场诸位连呼吸都给屏住了,生怕动静大了,那刀子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老者看向秦相爷,先给他脱了衣服,一边脱,一边低声与他说着话儿。 旁人只当是他们这行的规矩,却不想两旁的差人听见了,都是眉头皱得紧。 “小老儿向相爷问好,不知道相爷还记得小老儿否?” 秦桧喘着气,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了,他抬头看向这人,想了又想,也记不起来有什么交集。 老者也不在意,这位手脚被绑了起来,要脱衣服也有些麻烦,遇到袖口被绳子给绑起来的地方,他还得用刀来割开。 “您是贵人,记不得我倒也是正常。” “小的给您提个醒,绍兴元年的时候,秦熺小相公在下里坊瞧见了一位姑娘……” 上半身已经全部被脱了干净,瞅这位的身板,倒是与普通老人无异,甚至还要虚弱一些。 只是在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全是拇指大小的印子,全都与皮肤长成了一个颜色,像是某种怪病。 刘邦有些心惊,自己前些日子与这老头处得可不少,可莫要被他给传染了! 也许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同桌的老头笑道: “秦桧这是蜡油滴过印子……没想到这一把年纪了,竟还有这般雅好。” 刘邦被恶心到了,蜡油……还雅好? 又想到他与完颜昌的事儿……在这六月里,生出了一股恶寒。 再说回下面,那老者已经开始解起了腰带,秦桧整个人不断地挣扎着,却没有半点作用。 绑得太紧。 “小相公相中了我家卖鱼的大姐儿,非要把她给纳成妾……您说我就这一个闺女,哪里舍得让她去做妾哦。” “后来在白日间,小相公将我夫妻二人给绑了,在我家渔船上就占了大姐儿的清白。” “秦相爷,您是不知道,当时我夫妇两个就在那甲板上面,与我家大姐儿只隔了一道帘子……后来我们就这么亲眼看着她,看着她跳进了这河里,漂啊漂的,就漂到了钱塘江里去了。” 老者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平静得紧;而秦桧更好似根本就没听他说话一般,仍旧是死命地挣扎着。 “到现在也没寻着她的尸首……小老儿无用,护不住自家闺女,今日能剐相爷的肉,也算是与她有了个说法。” “相爷还请宽心,小老儿定然伺候得您……” “舒坦!” 这下子,现场忽地躁动了起来。 就连楼上看热闹的也把身子探出了窗外,秦桧闭紧了眼睛,刚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却被一旁眼明手快的差人给发现了,赶紧用布条绑了上去,让他的嘴再也无法合拢。 没一会儿,那口水便从他的嘴缝里不断落下,流了一地。 没人在意这些了,他们更在意的是…… 这…… 这故事他娘的够养活天下的说书人了! 啧啧啧,以为蜡油已经是极限了,却没想到完颜昌玩得这么的花。 刘邦忍不住咂舌,却也大概明了了一些事情。 有杆但不能结实,腐木而不能开花。 原来这人,早已经受过了天下间最重的刑罚。 如果说,适才还有些像是苏符之类的文官觉得不忍的话,此时见了这个景象,天下间再没有一人同情秦桧了。 剐一个宰相,确实过分了些。 但剐的是一个阉人,还是一个祸国殃民的阉人,那就没事了。 在秦桧身上的肉与他切割之前,天下人已经与他做了切割。 老者见了画面,也是忍不住大笑,笑了好一会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把刀给使了上去。 皇帝只说了三百刀,远低于平常凌迟之数。 行刑者心里有谱,先从左边胳膊开始,一刀便切下了半个巴掌大的肉下来。 秦桧涨红了脸,那布条横在嘴中,只能让他合不拢嘴,却无法阻止其出声。 “老……老九,赵……赵构!” 他整个人的脑袋都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疼痛还是羞辱,亦或是满腔的愤怒。 说起话来囫囵不清,大伙儿只能从其音来猜其意。 听见他直呼皇帝名讳,胡铨大骂道: “秦桧!尔至死不知悔改!本为金奴,祸我大宋,早该料到有此一日!” “若尔还知道羞耻,便当住嘴任罚!”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