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水杉树下-《金色木马银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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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氏疗养院。数棵水杉枝干挺拔,翠绿色的叶子连绵成碧色的云天。三楼走廊。杜云茜坐在窗边的长椅上,洁白的脸颊在午后的日光中晶莹如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她微微抬起头来,举目。蓝仪丰一手袖在口袋里,已走到了她的身边。他的眉头,微微地皱着。
“她怎么样?”她问。
蓝仪丰没有回答,眉头皱得更紧了。
“哥……”她眼中顿时现出惊疑之色。她知道,能让她这个天下无双的表哥为难的事并不多。那么,那个刚刚晕倒的女孩,很严重吗……
蓝仪丰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伸长了长长的腿,微俯下头,看着午后的阳光在自己的腿上落下淡淡的日影。
“麻烦。”过了许久,他开口。
“怎么了?”
“妹妹,你了解这个女孩吗?”他忽然有些突兀地问。
她轻若无声地淡笑了下,“我了解的,就像你看到的一样……他们兄弟两个,虽然嘴上不承认,可是都爱着她,爱得……快让看在眼里的人窒息了。”
蓝仪丰全身一震,扭头盯着杜云茜。她回望他,僵硬地微笑着,可是很快地,她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泪便流了下来。
“我……无法相信,他们原来也会这样爱一个人……好过分。”
蓝仪丰心疼地看着她,伸出手来,把她轻轻地搂在了怀里。
喃喃地,他低语:“我的笨蛋妹妹,十八年了,哥哥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哭。别担心,本该属于你的,就算你弄丢了,我也会帮你抢回来。”
阳光如同亮银色的雪芒,从窗外透射入长长的走廊。
蓝仪丰背脊僵直,脸上现出难得一见的凝重。
此时。季博雅正驾驶着他那辆银色的捷豹缓缓地进入季家森森然的宅院。他掌着手中的方向盘,缓缓地把车子停靠在小楼前。
抬手推开车门,他从车上悠然走下来。然后靠在车身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用暗金色的打火机点燃,静静地吸了起来。
烟雾淡淡飘移。庭院因静寂越发显得阔大,树叶沙沙的声音单调地因风而起。
许久,他看到季晴木的摩托车出现在视野里。他微侧头,把烟蒂丢掉。
晴木把摩托车停好,然后走过来,微眯着眼睛看他:“老哥,你怎样,还想揍我?”
“我现在没有理由。”他看着他唯一的弟弟,表情冷漠。
“那你干吗站在这里堵我?”晴木高高抬起了眉头。
“送你几句话,你不喜欢听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
晴木哈哈一笑,“听,洗耳恭听。”
“很久了,那件事放下吧!我们到底是两兄弟,身体里流着同一个父亲赐予的血液。”
晴木的额角顿时青筋暴起,“终于讲了吗,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讲出这种话来。可是没用的。同一个父亲?没错的,可是母亲呢?因为不同的母亲,我们注定不能是两兄弟。”
“活着的人,为什么不让自己舒服点。”
“那死的人呢,白白的死?”
“你搞清楚,我不是凶手。”
“你的母亲杀死了我的母亲,她们都死了,我们活着,这就是所有的结局,谁都改变不了。”
“你一定继续下去?”
“我的妈妈还能活过来吗?那么我还有理由不继续下去吗?”
“那个女孩,她很爱你。是男人,就让她在我们故事之外。”
“想想我们的父亲吧,他可曾让他身边的女人幸福?季家的男人,当然要继续重复这个故事。”
“晴木,你只有十八岁。别只为一个故事而活。”
“哈,笑话。别只为一个故事?我摔坏了我的脑袋你知道吗?现在,我所有的记忆就只有那个下午,你说,我还能为什么而活?”
“她很冤枉。”
“要怪她自己……让你爱上她。”
阔大的季家庭院。银色的捷豹前。两兄弟都不再讲话,互相逼视着。
许久,季博雅悠然转身,一边探身坐回驾驶座,一边淡淡地说:“你会后悔的。”
“很期待呢,你终于像个男人了。”季晴木冷笑着,转身走开。
小楼前。捷豹打了个弯儿,从青色的碎石子路上开走。而那个高个子的男孩,一步步地走向楼里去,身子如同陷入了一团浓重无比的阴影。
蓝氏疗养院。海心轻轻地张开双眼,她扭转有些僵硬的头,然后发现自己的身体上竟插了许多管子。
病房内没有人,雪白的墙壁空空如也,如果不是看到了窗外青绿色的水杉树叶,那么眼前的一切,都是让人有些窒息的。
莫名的,一股潜藏在心底的不安涌上了她的心头。
黄昏。清清淡淡的雾气氤氲。季博雅沿着青石甬路走来,他穿着一件黑底白色横纹的羊绒衫,头发不再一丝不苟,一两绺儿黑发零落在额前,散发着一股懒散的味道。小路旁白色的长椅上,蓝仪丰静静地坐着。
漫然地遥望着缓缓走来的季博雅,蓝少的脸上也氤氲了些许雾气,让人看不分明。
黄昏深深地压下沉重的明黄色。那些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黯淡,在水杉树的树冠下沉郁地凝聚。颜色惊人地艳丽而又幻灭。季博雅在蓝仪丰的身旁坐下。两人坐在深浓的暮色中。不远处,球场上闪动着三五人影,争斗着想要把手中的皮球投入篮筐。
“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一定要我过来?”季博雅习惯性地垂眸,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泛起冷漠的倦意。
“不是在电话里可以讲清楚的话。”蓝仪丰难得地沉静,眼神专注地望着不远处玩球的人们。
“讲吧,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你需要人,需要物还是需要钱?”
“不是我麻烦。是你。”
“我?”季博雅挑起了眉头。
“上午你在海边浴场救起的那个女孩,现在正躺在那边三楼的一个病房里。而且,她已被诊断出患有一种很罕见的血液疾病。如果不能早日接受治疗,她就会死。”
季博雅听得皱起了眉,然后他的背脊僵直,鼻翼微张,一丝怒意在他的眼底凝结,“蓝少,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我会翻脸。”
蓝仪丰僵硬地一笑:“我为什么要开你玩笑……因为你爱上了一个女孩,以此来取笑你吗?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可是我会低级到用语言去诅咒一个人的生命吗?”
季博雅一瞬不瞬地盯着蓝仪丰,缓缓地,他脸上那种漠然和不形于色的孤傲隐去了,被一种苍白的表情取代,“你说她……会死?”
“你应该知道我们家为什么要建这座医院,那是因为他们怕我有那么一天,也会像我爸爸那样突然地死去,所以才会花了那么多钱,把这片荒地建成了专科医院……那个女孩,和我爸爸一样,得的是相同的病……因为身体流淌着最特殊的血,不健康的血,所以一生下来,就被死神伏身了。”
季博雅怔怔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两人静静地坐在长长的椅子两侧,在越发黯淡的暮色中对视。翠绿的水杉树冠落下沉重的阴影,薄薄的空气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艳丽的黄昏分分秒秒地退败。时间的流逝真实而冷酷。
“我要问,你真的爱那个女孩吗?站在你弟弟身边的,不起眼得像超市架子上一元钱一小罐那种矿泉水一样的平凡女孩,你真的在爱吗?”
听着蓝少的话,季博雅的眸光闪了闪,不再看他,望着远处。
“如果可以不在乎,那么,把这一切当成一种渺小的生与死……我们,你和我,见识得还少吗?这样做也许是最正确的。”
季博雅依然瞪视正前方,然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蓝少……人不喝水,可以活下去吗?”
蓝仪丰顿时身子绷紧,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个认识了快二十年的朋友。这个他印象中唯我独尊,冷漠理性的金牌商人。
季博雅垂了头,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定和漠然:“有病,就治病。什么生与死……见鬼去。”
他站了起来,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疗养院主楼。蓝仪丰望着他袖了手,一派安然地走远,心头忽地升起了一丝无力和一股难言的不爽。他伸长双腿,喃喃地说:“这家伙,还是这么拽……这一次,我倒要看你求不求我。”
三楼的病房。博雅轻轻地叩门,“海心,我是季大哥。”
虚掩的门在他的掌心下轻轻滑开。小小的病房。空空荡荡。一目了然的小小的床铺,被褥整洁地理好,像根本就没有人住过。他眼眸掠过,心头升起不安。拉上病房的门,他快步向外走。
“刘管家,海心小姐有没有回家?”他一边飞快地奔出疗养院的大门一边打老宅的电话。
“下午回来过,可是拿了些东西,说要去同学家住。”
“同学家?”他已拉开了跑车的门,忽地僵住:“拿了东西,走了?”
他放下手机,呆立在跑车旁……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眼睁睁地看到她被自己的弟弟用力地挥了一个耳光。那是想要发泄在他身上的愤怒和想要付加在他身上的耻辱。她那小小的身体,嫩滑如婴孩一般的脸颊承受着这种痛苦……在众人面前,她孤立无援……她想逃到海里去……
那么现在,她再也撑不住了,终于决定要离开了?她会去哪里?
第二天的正午。城市喧闹的长途客运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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