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春恨(三)-《折娶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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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炕桌上搁着一瓯梅子,孟玉衔一颗在嘴里干坐在榻上咂摸,直等着主仆俩说完话,彩衣打帘子出来,他方进去。
梦迢正后仰着腰欹在窗台,把上半截身子探到窗户外头,望那一片一片相搭的瓦。瓦像是一座座小拱桥,无绝无断,盖着底下暗涌的长河。
听见脚步声,她瞥了一眼,依旧将眼仰回去,“东边席还未散,你又过来做什么呀?”
“听见你回来了,我来瞧瞧你。”孟玉走近了,手撑在她腰两边的窗台上,俯着腰看她的脸,上头浮着青白的指印。他忙摸了帕子去蹭一蹭,“这几个不要命的,敢下这样重的手,把你打得这样!”
西山上的太阳毛刺刺的模糊了边,刺得梦迢虚了眼,有些烂漫的笑着,“可别怪他们,是我说做戏要往真了做,且放他们去吧。嗳,你哪里寻的这些人,回头姓董的要是细查起来,可靠不可靠?”
孟玉那双桃花眼狡黠地剪了剪,俯得更低去合她后仰的弧度,脸就悬在她的眼皮上,轻吐兰香,“你放心,他们是我从无锡找来的,仍旧送他们回无锡。戏要做全嘛,你叫‘张银莲’,无锡人,父母在老家欠了钱,阖家躲债躲到了济南,那债主自然就是无锡人囖。”
“银莲?”梦迢微抬起下颏剜他一眼,嗤嗤打趣:“你别是吃银耳莲子汤时想的这名字吧?”
孟玉很是张扬地挑挑眉峰,“还真是叫你说中了。”
梦迢嗔他一眼,笑意有些泛甜,“那我的家人呢?”
“死了。你们阖家到了济南,父母先后病故,就留下你同妹子两个孤女,被债主苦苦追债。我还没问你,同姓董的搭上话了么?”
不提还罢,经提起,梦迢便有些恼,“这个姓董的也过于谨慎了些,济南又不是龙潭虎穴,吃不了他!我这么个美人哭得那样子撞到他面前,他连问也不问一句。亏得我机敏,当下也不说话。呵,他要做柳下惠,我还不使‘美人计’呢,叫他钻头觅缝琢磨去吧!”
孟玉叫她逗乐了,开怀地笑了两声,捏着她的鼻尖转了转,“大概他就是那样个行事作风。听说他在北京就有些不近人情,名声一向不大好,北京那些贵胄显赫的公子哥也不大与他来往。”
提起梦迢的好奇心来,稍稍攒了眉,“怎么个不大好法?我瞧着他,也不像是那起仗着家里头为非作歹的人呐。”
“不是为这个,是为他母亲。”孟玉往案上倒了盅凉茶来,先就手喂到梦迢嘴边,落后自己呷了一口,接着道:
“我也是听说,不知是不是讹传。他父亲是家里头庶出的二老爷,本就有些不受重。后头娶了他母亲,谁知他五六岁的年纪,母亲便与人私奔逃家,现如今还没找着人,闹了个满北京的笑话。”
梦迢一霎来了兴致,两手将他脖子吊住,满目新奇,“这倒蛮有趣,是跟谁跑了?”
“我哪里得知?”孟玉环住她,见她喜欢听,不由多说了几句:“横竖他父亲为着这桩事,一向不大好的身子骨更是作弄得病恹恹的,七八年前就病死了。他在外头人都笑话他,说他母亲是个荡妇,他父亲是个王八,他指不定是个野种。因此他在北京场面上也不大混得开。”
不知哪里戳中了梦迢的痒痒穴,她噗嗤一笑,泼口就道:“大惊小怪,这就算荡妇了?可见那些人也没见过多大行市!”
话音甫落,孟玉的笑在脸上僵了僵。梦迢后知后觉,也敛了笑,松开他,又将腰弯弯地仰回窗台上。
晚风微凉,拂进屋内,凉得四甃结了一层冰似的,两个人都有些小心翼翼地沉默着,生怕哪句话震碎那些冰,噼里啪啦砸下来,砸破他们之间努力维系的温和的平衡。
铜壶滴答、滴答,慢吞吞地漏了会,孟玉才寻到话扭转了谈锋,“他此番到济南来,是任山东布政司参政,在北京还挂着都察院副都御史的职。初来乍到,不好轻易同我们这些地方官为伍,自然各处防备着,也是人之常情。”
梦迢旋即想到董墨那对墨翠似的眼珠子,在黑漆漆的湖底,透上来一点绿莹莹的光。他像被关押在地牢百年的冤鬼,太久没人与他说过话,令他险些成了个哑巴。
这么一想,梦迢就有些原谅了他对她的美视若无睹的傲慢。然后想起他衣袂的触感,像是命运绳索,被她一把攥紧了,缠住了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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